第15章 这位道人说的有理
朱真人的剑很是轻快,可杨震却并不觉得轻松。
巡盐御史由于监察事情重大,本朝的巡盐御史一职仅有七品,以防做大。
什么是七品?
江北六千户以上,江南三万户以上的大县,一个知县便是六品!
巡盐御史虽有监察之权,可又恰恰由于事务重大,以至于品衔极低,不能依靠官印横压地方官,形成绝对压制。
所以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恐怕很是糟糕——
正七品的官印纸,究竟可以拦住这松纹古剑多久?
两息!
朱砂也好,黄麻纸也好,在两息之后被绞做千万碎片,散落在地。
朱真人终于确定,眼前的中年人是巡盐御史,而不是张家所说的巡盐御史手下的小卒。
巡盐御史若不是为了公务,加盖了这许多官印纸,气运和寿命怕不是要被吸干透支,哪里还能做得事情?
眼前的人,必然是江南的巡盐御史!
若是顾右布政使有某种法子避开司天监的追查。那么故意激自己屠了罗桥镇,杀了巡盐御史,所有的罪责最终归于谁?
崇林县依附孙家的张家!
江南一个盐场的盐商,家里一个书院的弟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里担的起这个罪责?
那便唯一有一个解释了……那位顾右布政使的目标是孙家?!
朱真人恍然明悟,却并不在意。
他先前看似被激怒动手,固然有顾右布政使的故意激发,可真正出手之时,难道数十年的聪明在此刻就被猪油蒙了心?
无非是他心底早有大屠一场增进修为的心思,借着那所受的一点半真半假的窝囊气,借题发挥说服自己罢了。
哪怕让他重选一次,他猜到了这背后的隐情,难道就不布下这蛛丝阵屠杀罗桥镇么?
一样会下手的。
猜到这事情的唯一改变便是,他对接下来的行动与潜逃愈发谨慎,而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罗桥镇的人众,从头到尾就没有在他的心上有过一刻的考量。
朱真人看他们的精血……比他们的命重要了何止百倍千倍?
杨震怒目看着眼前的飞剑,虽死在眼前片刻即至,生命本能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几乎全身冰冷失力,可依然难以抹去他眼中的愤怒。
国家事,何成门户私计?
国家的盐税收入,北要防范鞑子,西要赈灾抚民,东要抵御海寇,南要宣抚土司。
而江南的盐商与他们勾结的贪官,为了钱财铤而走险,截杀朝廷命官!
简直胆大包天!
愤怒改变不了飞来长剑的轨迹与力度。
长剑按照灵气驱使的方向稳定而快速地掠来,轨迹优美而简洁。
……
然后戛然而止。
极速回转!
松纹古剑以极快的速度回转,向黑袍金冠道士的手中飞回。
不,还是来不及!
那道仿佛白色青色流光般的身影太快了,像是天边的长虹,转瞬即至,一拳轰来,杀意滔天!
朱真人竭尽全力,御使脚下的蛛丝桥一滑,险而又险地避开那一拳,缩回了乌篷船上。
是谁?!
没有气血波动,没有灵气波动,若非命修的直觉察觉到凶煞,及时退后,这恐怖的一拳便要将他活活打死!
朱真人又惊又怒看着眼前的白袍少年道:“你是谁?修行的是什么法门?”
江逊一掌拍碎客房墙壁,稳稳当当站在楼上,没有回答朱真人的话。
杨震大喜过望,喊道:“江公子!那妖道便是今日屠了罗桥镇的元凶,烦请将他捉拿镇压,交由朝廷发落!”
江逊袖手而立,谁的话也没有答,任由风吹过蜀锦白袍与青色粗布披风。
……
江逊望着乌篷船上恐惧的黑袍金冠道人,缓缓开口道:
“今天你杀了很多人……我和这许多人素昧平生,没有一点感情。所以只不过有一点点小小的愤怒。”
“但很糟糕的是,你差点杀掉了我的童仆,招惹到了我。”
……
“所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你今天一定活着走不出罗桥镇。”
朱真人压制住命修法门带来的恐惧,强自镇定看着楼上的白袍少年,一边估量着这少年的实力,一边开口道:
“今日是我冲撞了公子,我观中还有纹银八千两,黄金三百两,悉数奉为公子作为赔偿,如何?”
江逊微笑袖手,垂眸好奇问道:
“你……看着这罗桥镇,没有一点想解释的么?”
朱真人望见眼前的少年面带笑意,松了一口气。右手在身后握住,手指飞快掐动,口中却不停道:
“请问公子,您要什么解释?”
江逊放松下来,很是随意地一指。
周围随处可见的脓血恶臭。
朱真人恍然大悟,微微躬身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修行法门增进修为,需得杀一些人提升修行。今日修行冲撞了公子,实在惭愧。”
江逊不语,神色有些低沉。
朱真人见状,赔笑道:“这些小民死了便死了,只是冲撞了公子实属不该,我观中除去金银,还有两三件法宝,望公子笑纳赎罪则个。”
杨震正在察看高神佑的伤势,听闻此言,双目赤红,怒气冲冲起身,挺身而出,指着乌篷船上道人骂道:
“禽兽!”
“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人有仁义之心。你滥杀无辜,屠戮百姓,在此大言不惭,你还配做人么?”
朱真人偷瞥一眼江逊脸色,只见他又面带笑意,道:
“狗官!我同公子讲话,你又聒噪什么?”
“我修行五品,这群小民助我修行叩问六品玄关,助我成仙,又有什么不好?我既已经超凡,杀些人如何?”
“人可以杀猪杀羊杀鸡,我既然超凡,又怎么杀不得凡俗?”
杨震气的七窍生烟,怒发冲冠,随手从客房抄起一个烛台向外砸去。
“禽兽!无耻!”
文官的劣处便在此刻体现出来了,骂的既不够脏,连砸东西也砸不准,若是高神佑还醒着,必然不至于如此狼狈。
朱真人不避不闪,躬身卑微看着江逊。
杨震望向江逊,只发现这白袍少年笑意盈盈,轻轻颔首。
“杨大人,这位道长说的有理。”
杨震几乎窒息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