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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朔云惊雪人未还
红底黄边的大同军战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天色忽然阴暗得仿佛末日将至一般,雪片乱纷纷的飘落,比之更乱的是观云堡内的景象,密密麻麻的担架、滚滚轧轧的车马、惊惶焦急的吼叫、马儿不安的嘶声,置身其间,让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陆鹏站在大门处的高台上,眺望着仍旧浓烟滚滚的平虏城。观云堡的门前密密麻麻的倒了上百具尸体,这些都是冲击堡门的溃军,他们已完全失去理智,只想着抢夺物资后逃跑。
十多里的路,骑兵须臾可至。陆鹏已看到一支黑沉沉的胡虏胡兵向此处驰来。
他转身走下高台,满头大汗的杨千户大步走上前来,焦急道:“陆先生,伤兵实在太多,咱们带不走的!万一鞑虏追来……”
杨千户已无形中将陆鹏当成了此间的主事者,频频来向他请示。
陆鹏缓缓向堡中扫视,他看到一张张绝望、无助的脸,伤兵们有的掩着脸无声哭泣,有的麻木地坐在雪地中,有的嘶声哀求。这些伤兵,是他一手抢救回来的,那时他们真挚热切的感激似乎犹在眼前。
“俺不想死,带上俺吧!俺杀了好几个鞑子!等俺伤好了俺还能杀,救救俺……”
一名伤兵在雪地间伸着手泣不成声,他的左腿截去了一截,右腿也断了骨头,挣扎之下伤口迸开,血水浸在雪地上,洇成触目惊心的血晶。
这样无法行走的重伤员足足有四百余人,占了伤兵总数的一半。正如杨千户所说,若是撤退途中带上这些人,被胡虏追上后不堪设想。
“张雀儿!如何这般窝囊!”一名虬髯军汉睁圆双眼怒喝:“死则死矣,岂有拖累于人的道理!”
此人是伤兵中一名中级军官,人人都唤他郑胡子,在伤兵中颇有些威信。他伤势就更重了,数日前送到堡中时胸腹破了个大洞,虽然有陆鹏的神级妙手回春,但能如此快恢复,足见其体质之强横。
那扑在地上的张雀儿哭道:“百总,俺还有婆娘和娃儿哩,俺不能死啊!”
郑胡子板着脸不理,仰头向陆鹏大声道:“陆先生,你们快走罢!休管我等,咱手中还有刀,且教那胡虏看看我大周男儿的英雄处!”
姜怀才长叹一声,走过来道:“陆先生,走吧,没法子。”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电车难题,换作任何一个理智的将领,都会选择放弃伤兵。
陆鹏却是摇了摇头,举起手来,吸引了堡中所有的目光,沉声道:“这般大汉好男儿,岂能弃之不顾?众军听令,所有车辆只装载三日粮食,腾出空间运送最重的伤员。不够的以担架抬走,能行走的伤兵尽量扶着车辆自己行走!廖擒虎带上你的人前出三里开路!”
“陆先生!”杨千户不由大惊,忙不迭地抢上前抓住他的手摇晃。
陆鹏将他甩开,平静道:“放心,我会将所有人平安带回大同。”
他展现出的强大自信感染了身边绝大多数人,杨千户还在发怔,他身后的几名亲兵竟已情不自禁一起大声应喏。
危急关头,所有人都会不自禁听从最强大最冷静的人吩咐,在陆鹏的指挥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陆鹏回到高台上,目光瞥了一眼系统面板,这当儿竟然学会了一样新技能:“统率”。
至此他在军中习得的技能已有三项:“军略”、“练兵”、“统率”。各自效果一看便知,也不用多说。
“敌、敌寇来攻了!”
哨塔上的望卒脸色惨白地大声呼叫,此时最后几名伤兵也被抬走,车马和队伍源源不断从堡后撤离。
陆鹏从台上纵身跳下来,举手示意:“放火。”
军堡大门处已堆满各种柴草和木制物品,随着他的令下,数十枝火把扔上去,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陆鹏最后一个从军堡后门撤离,观云堡最大的作用此时便显现出来,依山而建的军堡堵住了道路,这场火争取到了颇多的时间。
“大哥。”
元春牵着灰骡站在门边,她身着一袭红衣,俏美的脸颊被火光映得更加嫣红,手中提着的明亮长剑为她增添了勃勃英气,在这火光雪色中是如此绝美。
她见陆鹏神情,抢先道:“大哥你可别忘了,咱俩说好要并肩共沐烽火的!不管怎样我都要陪在你身边!”
她说着提剑虚劈,倒也是呼呼生风,陆鹏不禁一笑,点头道:“好!”
元春在剑法上没什么天赋,但她却练得十分刻苦,尤其是在观云堡这一个多月里,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练剑上面。
他握住元春的手,两人并肩离开。身后熊熊燃烧的军堡,头上是纷纷洒落的大雪,夜色已然降临。
“陆先生!”
一骑马飞驰而来,大声道:“廖队头请您示下,咱们走哪条道?”
杨千户带着数人也转回来,大声道:“自是向北经牛心山这条路最好!”
他蹲下身,拿根树棍在雪地上划着图:“从此地到大同有三条路,最常用的官道定是不能走的,咱们这样的队伍很快就会被追上。向北绕过牛心山的路虽然远了一圈,但中间有红土军堡接应,相应安全了许多!”
他自信满满地看向陆鹏,作为常驻镇守于此的宿将,对地理形势自然极为熟悉。
陆鹏闭上双目,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日在北宫遇军营中所观的沙盘,胡虏军势与大周军各处要道、攻守、军争的形势在脑中呈现出来,逐一对应此时的情势扮演。
他缓缓摇头:“不行,当向东南方行军,从源子河河谷经锦屏山道,这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杨千户顿时惊道:“可是这河谷之中毫无遮蔽,万一被胡虏追来……”
“追来又如何?胡虏大军主力肯定会去追我军主力,这边的追兵不会太多。反倒是去北方路上定是危机重重,胡虏早有奇兵屯于兔毛川上游,平虏一败,红土堡又岂能守得了?”
杨千户虽然心里隐隐有些不服,但被他的自信所感染,当即咬牙应是,带着人如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