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蝼蚁虽小,亦蚍蜉撼树
营地陷入了死寂,唯有篝火中牛粪与草料燃烧的声音,在夜空中微微荡开。
马贼们瞧见持枪而立的少年,刹那间,哄然大笑响彻四周。
他们压根没去琢磨少年的枪从何而来,只觉得这少年的行径,简直是自不量力到了极点。
毕竟那可是阿古达木啊!
阿古达木目光如隼,凝视着吴难,手腕轻巧一转,弯刀便顺势收拢,紧紧贴于手腹。
他记得这少年,名叫吴难,是个养马的好手。
那一匹倔强的黑马,在对方来了后,就被驯服下来。
此刻少年的举动,再明显不过,分明是要挑战自己。
在阿古达木眼中,这与送死无异。
他饶有兴致,操着生涩的齐语发问:“你,为何要挑战我?”
当一个人弱小到对自己构不成丝毫威胁,那无论他如何愤怒、凶狠,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可笑又可怜的存在。
吴难在阿古达木心中,便是如此。
阿古达木自负,只要他愿意,一招,仅仅一招,就能叫这少年捂着喉咙,瘫倒在地。
正因如此,他不慌不忙,甚至想探究探究这少年的动机。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马贼,被奴隶挑战,还是头一遭。
面对询问,吴难只是平静说道:“你们北疆草原上有一句话,叫做雄鹰是不被束缚的。
我虽不敢比作雄鹰,但是敢做麻雀。
麻雀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
胆气,也全。”
阿古达木知晓麻雀,劫掠齐人边境城池时,麦田里那乌压压一群,十来只结伴,吵吵闹闹,弱小得很。
在他看来,恰似齐人,柔弱无力,却总爱叫嚷。
阿古达木悠悠开口:“你可知道,麻雀在雄鹰面前,不堪一击。”
吴难轻笑:“蝼蚁虽小,亦蚍蜉撼树。”
“倘若这树是铁铸的呢?”阿古达木一步一步,朝着吴难逼去,
“蝼蚁牙尖嘴利,又怎能咬得动这金石?”
“水滴石穿,结果未知。唯有一试,方知这是金石,还是烂泥!”
吴难毫不退缩,持枪猛地向前攻去!
听见两人的对话,躺在地面上的老人心凉了半截。
他想要喊吴难快走,但却有气无力,无法开口。
他想爬起来,哪怕为吴难挡上一下也好,这样或许有战胜阿古达木的机会,可是他看不见吴难在哪。
他不懂听声辨位,抬手乱摸,只够着了空气。
二十息。
明明只剩下了二十息他下的毒就全部发作了。
为什么这二十息时间不让他等到?
以阿古达木的实力,老人很难想出来,少年要怎么撑过这二十息的时间。
吴难猛然出枪,四级的【刺】让他犹如经过多年训练一样,尽管手中长枪沉重,可双臂没有丝毫的抖动,就这么直直的朝阿古达木扎去。
面对飞快窜来的长枪,阿古达木只是侧身便躲了过去,弯刀藏在他的手腹,手臂又被披着的狼皮遮盖,使得根本看不出弯刀是被正握还是反握。
他倏然间出刀,划过空中就像一道凄冷的月光,在狼皮遮掩下,这一刀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吴难只来得及收枪贴身,弯刀就劈了过来,砍在枪杆上,留下一道细微的口子,掠过无痕。
在接触瞬间,弯刀上附带的巨力倾泻而出,超过两百斤的力道使得吴难不断后退,站到三四米外时,才卸去这股余力。
可枪身撞在了肩膀上,那里传来一缕缕刺痛,不用去看,就知道肯定出现青淤。
“蝼蚁,终究只是蝼蚁。”阿古达木冷笑,“我随手一刀,你便招架不住,还想把金石化为烂泥,简直是痴心妄想。”
阿古达木读过不少齐人的书,此刻,“不自量力”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眼前少年,再贴切不过。
吴难再度紧握长枪,并没有受到阿古达木话语的影响。
他只是默默垂下眼眸,想着刚才那一枪不入你的眼睛,那么这一枪呢?
睚眦刺点点滴滴的精髓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的身体本能的开始不断调整肌肉位置、身体站姿。
以求一个最为有爆发力的状态。
阿古达木意识到了不对,他望着吴难,从这名少年身上,他感觉到一种非常熟悉的东西。
这样的姿势......
这样的气质......
那一个老武夫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那名老武夫最后的杀招!
为什么这个少年也会这一招!
胸膛又开始疼痛,但阿古达木根本不受到影响,他如同恶狼般盯着吴难,就连老武夫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你一个学了老武夫招式的少年,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
没有杀死他的,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转瞬之间,吴难动了。
【睚眦刺(二级)】骤然发动!
他如离弦之箭,朝着阿古达木猛冲而去,手中长枪带着一股暴烈之气,狠狠刺向前方,空气被撕裂,发出震耳的爆鸣声。
阿达木反手握刀,微微伏身,待长枪距身前一米之时,他陡然发难。
右脚踏在草地上,青草瞬间被碾碎,泥土也被踏出一个坑洞。
他身形旋转,弯刀裹挟着强大力量与身躯的冲力,狠狠斩在长枪之上,长枪瞬间从少年手中脱手。
阿古达木并未停手,他将弯刀插入地面稳住身形,紧接着双手握住刀柄,双脚弯曲,借势一放一拉,整个人如利箭般弹射而出,瞬间来到少年面前。
他一记勾拳,狠狠击向少年腹部,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贴面。
阿古达木狞笑着,不屑着。
你学了那老武夫的枪法,又能如何?
那日他既然能够杀了老武夫,今日自然也能够杀了你!
勾拳余力未尽,阿古达木便后退一步,借着惯性一记腿鞭凌厉抽出。
吴难倒飞出去,砸在马棚里,惊的马匹不断的嘶吼,
在空中时,他的身体上就响起了骨骼断裂的声音,胸前异常疼痛,也不知肋骨断了几根。
但他只是咬着牙,吐出口血沫,没有叫喊出来。
他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是每次挪动身躯,胸膛传来的疼痛总是让力气散去。
忽然有东西叼住他脖颈后的衣物,将他提了起来,吴难回头望去,是那匹黑马。
“谢了。”
吴难忍着疼痛,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马棚外,阿古达木赤手空拳的一步步走来。
“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
马贼们在阿古达木的身后欢呼着,只有像阿古达木这样的强者,才能够做他们的头领啊!
就在此时,阿古达木身形猛地一顿。
他低头看去,双腿被一人死死抱住。
是那老人,他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了阿古达木的位置。
“松手!”阿古达木怒吼。老人却只是低头,抱得愈发用力。
“我叫你松手!”阿古达木一拳狠狠砸在老人背上,闷响回荡。可老人依旧纹丝不动。
“还差七息。”老人模糊不清的说道。
吴难望着老人,看着老人不断被阿古达木锤击着,注视着老人不断开合的嘴唇。
他睚眦欲裂。
“三......三息......”
老人嘴中涌出鲜血,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两息......”
阿古达木见挣脱不开,干脆直接打断老人双臂,这才得以脱身。
他怒踹了老人一脚,转身朝着马棚走去,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少年就是为了护老人的命才站出来的,而老人又是为了护少年的命,不顾生死想要阻止自己。
既然你们两个如此情深意重,那就全部都到幽冥下相聚!
在阿古达木踏入马棚的那一瞬,满脸血污,气息变得十分衰弱的老人缓缓抬起了脑袋。
喃喃说道:“一息。”
下一刻,原本在呼喊阿古达木名字的马贼们截然而止,他们全部都面色铁青的掐着自己的喉咙,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阿古达木脚步一滞,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钻心的疼痛让他呼吸急促,双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二十息已过。
马贼全部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