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亏
业景玄走进里间的时候，青梧正沉沉睡着，他便悄声走了出去。顾老大夫看见他，忙行了一礼，神色却有些焦急。
业景玄便同他到了院中说话。
“顾大夫，她怎么样。”
“王爷...”顾老大夫胡子花白，人却精神矍铄，他捋了捋胡子，压低声音道：“娘子...有些营养不足，气血虚亏，此时本不是怀孕的好时候。再加上，她心气郁结...”
“营养不良，气血虚亏。”业景玄忽然想到，青梧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经历，有些暗自后悔，自己月圆之夜的情难自抑。
“有大碍吗？”业景玄忙问道。
“这...按说多滋补些，将母体养的强壮，应该就无大碍。只是心情一事也十分重要。我观娘子...嗯...”顾老大夫犹豫一下，接着道，“她恐有，自弃之意。”
业景玄皱眉，自弃？
见业景玄愁容不展，顾老大夫忙安抚道：“这几日，我先开几副安胎养神的方子观察观察，更重要的是，保持身心愉悦，才能进补得宜。”说罢，顾老大夫微微颔首。
“有劳了，我...把青梧看得很重。”业景玄平日乖戾残暴，对待顾老大夫，却是十分和气。
顾老大夫笑笑，拱手行礼，“王爷与我一家有救命的恩情，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青梧醒来时，铃兰正趴在床边守在她身边。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铃兰的头发。
正是午时，屋中门窗紧闭燥热难耐，铃兰的小脸儿和头发上，都隐隐有些细密的汗珠。
“姐姐。”铃兰感受到动静睁眼，高兴地叫了一声。
“怎么在这儿睡啊。”青梧有些心疼，神情却是恹恹的。
“我想陪着姐姐嘛。”铃兰用手蹭蹭青梧的手撒了个娇，忽然想起什么般，正要开口。
“呕。”青梧却猛地捂住胸口，又起身要吐。
铃兰同几个下人忙又给她灌了好些汤药汤水，她才恢复了些精神。
“我这是...怎么了？”青梧不适地靠在软枕上问。
铃兰拉住她的手，温声说道：“姐姐，你有身孕了。”
“身孕？”青梧一愣，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她坐直身子看向自己的肚子。
孩子？
她的脸上下意识露出些喜色，有些高兴地笑出声。
她腹中，是她的骨血，她的亲人。
很快，却又神色暗淡下来。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她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的时候。”
青梧有些紧张不安，甚至是烦躁。
铃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神情，忙问道：“你不开心吗？”
青梧眨了眨眼，叹息着开口：“这个孩子，王爷，会给他名分吗？”
铃兰扶着她的手一顿，“会啊，当然...”她说着，却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妻，妾，外室...我现在又算什么呢？”青梧正想着，业景玄从院外走了进来。
“铃兰，我陪她用膳吧。”业景玄说着，身后端菜的小厮鱼贯而入。
青梧看看业景玄，有些不知所措，却被他揽入怀中，温声问道：“你知道了，孩子的事。”
青梧点点头。
待下人们走后，业景玄亲自扶她坐下。
“这凤尾鱼翅羹，煨了很久。还有这芫爆仔鸽，也是前几日猎得的。”业景玄说着，却见青梧并不感兴趣，便又指着一旁道，“那来点兰花蚌开开胃？”
青梧闻了闻送到面前的碟子，却又泛起一阵恶心。
“罢了，不想吃先不吃。”业景玄有些忧虑，方才进来时就听下人说，青梧刚醒就恶心反胃，现下便不想再惹她难受。
因着屋子里膳食的味道太重，业景玄陪着青梧去院里安静地坐着。
业景玄忽然意识到，他和青梧，从没有过太多语言上的交流...
“大夫说，你是心情不好，让你宽心些，自然就吃得下。”业景玄还是先开了口，又看向怀中人，“青梧，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什么都可以。”
“我...”青梧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想回凤栖院住着，日常，也想出去走走。”
业景玄沉默，他很迷恋一回到寝殿就能看见青梧的日子，却还是点点头，握住青梧的手，“好，府中下人我细细盘查了一遍，绝不会再有眼线混进来。”
因业景玄不喜香气，月落院中没什么盆栽花卉，只栽种了些树种。
现下，黄栌树的红叶开的正好。
夏日苍翠，秋季变红。
叶片翻飞，落于地上，艳的喜人。
青梧轻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紧握住业景玄的胳膊，“王爷，我不奢求什么，但是请你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业景玄看向她。
若不是月落国的血统撑着她的身高，眼前人几乎要瘦成骨架子了。
若说从前她是弱柳扶风，如今，已是枯瘦飘零。
想来，她本就稀少的营养，也被腹中那孩子吸了去吧。
业景玄心疼，他已让人备了大量补品，还去西边找了个合青梧胃口的厨子，决心要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可是，面对她这个问题，他却只能沉默。
名分，他一定会给她，给孩子。
只是，不是现在。
见着业景玄没有说话，青梧有些焦急，她可以无名无份，可是，她不想她的孩子也同她一样，因出微贱，受尽苦楚。
“王爷。”青梧缓缓跪下。
业景玄想要拉起她，她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生生伏在了地上。
业景玄叹息，“你放心。”他说着，眼底盈满坚决。
他会给她名分，不仅是七王妃...
青梧却没能放心，她卑躬屈膝，却没等待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日子渐渐冷了起来，凤栖院中却是暖烘烘的。
地龙，炭盆，帷帐...
能用来取暖的，都在这院里了。
青梧披着狐裘披风坐在院中葡萄架下。
业景玄还是不让她自由出府，只是每隔几日带她去郊外散散心。
不过时辰很短，很快就会带她回府。
如今她为人母，本该为着孩子，更顾惜自己些。
可她不知为何，心情就像泄洪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的越来越差。
她看着业景玄为了逗她开心，在她院中挂上的那只墨水亭金丝雀，更是愁容多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