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既见孤，为何不拜？
虽是深夜，荆伯宫中依然灯火通明。
昂贵的鲸脂熊熊燃烧，但这次不是为了让贵族们通宵达旦，彻夜狂饮。
而是为了照亮他们那难以看清的前路。
荆伯眼中布满血丝：“诸位爱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争斗不休。若是大荆完了，你们还能保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吗？”
众臣皆沉默摇头。
但他们心中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荆伯看着他们，满心疲倦。
他知道，这些对他恭恭敬敬，口称“君上”的家伙，有不少已经在和城外的阳军暗通款曲。
甚至有人愿意给阳军打开城门，只为保住他们自己的身家富贵。
而他还不能动手杀人——因为这时候人心惶惶。
如果没有铁一般的证据，他举起屠刀杀人，非但不能阻止这些寡廉鲜耻的家伙卖国，反而会让那些尚在犹豫的家伙铁了心地背叛他。
这可如何是好！
祖宗基业，难道就要毁在孤的手中吗？
他仰头长叹，看着天花板上那些富丽堂皇的图案，一时失神。
“什么人！”
“不得擅闯禁宫！”
“来人，给我……啊！”
荆伯愕然，与诸臣相顾茫然。
忽然，屈氏失声道：“莫非是他闯进来了？”
众人立刻想起，曾有阳侯孤身闯吴都、后来又夜闯天子禁宫的故事。
彼时他们只当作笑话来听。
吴都的大军都是草鸡瓦狗么？
至于天子……早已威严尽失，不过是再添一份笑料罢了。
此时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浓浓的滑稽感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这，这，如果真是他，该当如何是好！”
“据说他是天下第一剑客，正好让某会会他！”
“要我说，他若敢孤身闯入，正好就让他有来无回！”
一位将军霍然起身道：“正是，请君上赐我虎符，我现在去调集大军，务必要将他留在……”
话没说完。
因为一截剑尖从他喉咙里穿了出来。
他的眼睛凸出，“荷荷”地喘着气，双手无助地去挥舞，似乎想要将那截剑尖拔出来。
但凡他修为高一点，或许都能自救，比如用手指将剑尖掰断，然后迅速自行止血。
但他年轻时虽然曾是洞明境巅峰，随着年龄的增长，武道修为却在不断下滑。
作为一名将军，他的指挥艺术越发老辣。
战场争雄，未逢敌手。
就连荆伯也十分忌惮他，不敢让他当任主帅。
否则，若是让他率领荆军主力去拦截欧阳志成，胜负还未可料。
此时，那些过往都已成空。
他就像一只五彩斑斓的鸡，被人轻松给抹了脖子，正在放血。
鲜血在奔流而出，生命在快速流逝……只是那偶尔蹬一下腿，显示着他的挣扎与不甘。
但什么也无法阻挡生命从他体内离去。
欧阳志成故意没有给他一个痛快的。
就这么让他在荆伯和数十位重臣眼皮子底下，挣扎，蹬腿，鲜血流了满地，在血泊中慢慢死去。
不是欧阳志成变态。
这是必要的心理战术。
若是荆国上下一心，拼死守城，哪怕阳军能攻克此城，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若是荆人誓死抵抗，寸寸焦土，就算他最终拿下了整个荆国，二十年内也无力进军中原。
所以，他孤身来到这里。
当然不是为了杀光荆国君臣。
如果要逞武力，强杀这一群人，自己也将付出不菲的代价。
毕竟，他只是天下无敌，又不是不死之身。
若几个武道修为瑶光境的高手缠住他几个刹那，然后荆伯逃走，让大军来围剿他，万箭齐发。
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此行他不为杀人。
而是攻心为上。
为此，他连甲胄都没穿。
万军之中，穿不穿都一样。
如果只是杀几个人震慑一下，也是穿不穿都一样。
“荆伯，孤有礼了。”
荆伯浑身颤抖，但还是勉强站直了身子：“阳侯，阳国与荆国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出兵？出师无名，你就不怕身死国丧？”
欧阳志成失笑，对他摇摇头，先不回答，却是以目光威逼荆国重臣们：“大胆，既见孤，为何不拜？”
他这一声呵斥，夹杂了四阶的武道意志，岂是一般人能抵挡。
有胆小的、意志不坚定的，当场就跪了下来。
也有人虽然勉强撑着没跪，却也战战兢兢，不能开口。
唯有两人站得腰背挺直，不肯屈服，欧阳志成不由得高看了他们一眼。
其中一个是面容清矍、双目有神的中年。
另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少年，虬髯如戟，高大壮硕，那脖子似乎比一般人的大腿还粗，喘着粗气怒视欧阳志成。
“为何不拜？”欧阳志成加强了武道意志，死死盯着那中年。
少年人自有一股勃发的意志，难以慑服。
看他们二人的神态，应是父子，只要慑服了父亲，儿子自然也跑不掉。
那中年额角有黄豆大小的汗滴滚落，却紧咬牙关，一动不动。
半晌才终于凝聚了一点力气似的，沙哑开口：“吾乃荆国之臣，不拜他国之主。”
欧阳志成欣赏地看着他，“孤可留一城给荆伯，许其香火祭祀不绝，不过荆伯需对我臣服。你既是荆伯之臣，今后也是孤的臣子，还不跪拜！”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荆伯听的，更是说给其他重臣听的。
是要削弱他们的抵抗之意！
荆伯脸上冷汗涔涔，眼神飘忽，似乎已经没有决死抵抗之心。
其余重臣，更是慢慢跪下去好几个。
剩下的，也都在犹豫观望。
中年沉吟不语，他旁边的少年怒喝道：“荒唐，你不过是侯爵之位，凭什么让一个伯爵对你卑躬屈膝、认你为主？你置天子于何地！”
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侯爵的爵位，虽然比伯爵高一点，但本质上都是天子册封的诸侯，代天子牧守一方。
其身份地位是相同的。
欧阳志成哈哈一笑：“在这大争之世，许多传统都将变化。我本出身微寒，士族庶支，现在却位列诸侯。将来焉知我不能更进一步？”
他目射奇光，声如雷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