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风起云涌（四）——梅竹友谊
江畔寒烟
残月斜挂江天，寒波粼粼如泣。
“唉……可怜啊……”
百损道人发出一声长叹，枯槁五指扣在冰雕之上，玄冥真气透骨而入，但见冰晶簌簌剥落，那冻毙船汉竟化作一滩血泥渗入沙土。
西域玄冥功阴毒至此，直教人脊背生寒。
岸边，青竹如海。
但听得“咔嚓——”的一道冰裂声。
百损道人双掌探入江水，抬手时，竟摄起丈许玄冰。
他脸色惨白数分，连连咳嗽，随后，取出断了半截的鹤嘴笔，将那冰块雕刻成棺材模样。
将鹤笔翁的尸体，放入冰棺中，又瞧了鹤笔翁好一会，才将冰棺合上。
做完这一切。
他倚着冰棺，缓缓坐下，调息好一阵，望着满天繁星，笑道，“鹤儿，这中原的星星，好似没咱们西域那边亮啊。”
“鹤儿，你自小就比你师兄更傻一点，挨师父打也更多一点，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
“唉……师父都一百来岁了，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来中原，想着让你们师兄弟两个尽尽孝心，可怎么，你就走在师父前边了？”
“这实在不像话，你走了，谁给为师养老？你师兄那个滑头吗？”
“鹤儿…鹤儿啊……”
江风卷起霜屑，百损道人身躯微微颤抖，双手掩面，指缝间溢出泪水，哀伤呜咽，似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
实难看出他方才随手冰杀船汉时的狠毒。
…
时至天明。
轰隆隆～
马蹄声由远及近，但见前方蜿蜒山路奔来数十黑衣骑士，泥泞的道路上印满了马蹄印。
“……”
百损道人微怔，左掌抹了一把脸，缓缓站着身来，苍老面容上，已恢复往昔阴冷高傲的模样。
“吁……”
众骑勒马落地，随着为首的黑袍健汉步行至百损道人跟前，恭敬道，“王府铁卫，恭迎玄冥真人。”
“准备一个棺材送来。”
“是！”
黑袍人挥手让几骑入镇，又道，“真人，世子殿下知道鹤先生的事，极是痛心，命我等将鹤先生的遗体送至汝阳，好生安葬，望您不要太过哀痛，至于鹿先生的伤，世子殿下请了宫中当差的御医……”
“好了。”
百损道人摆手打断，抬眸远眺，但见龙虎双峰锁大江，正是“左青龙右白虎”的绝佳风水局，道，“此地风水不错，便将鹤儿埋此地了。”
“谨遵真人之命。”
“世子准备如何为贫道的乖徒儿报仇？”
“这……”
黑袍人冷汗涔涔，他也不敢擦拭，硬着头皮道，“殿下尚未言说此事，许是想等真人回王府，跟真人当面商议。”
百损道人一声冷笑，若寒潭落石，惊得林中栖鸦四散。
他不再言语，袖中劲骤起，冰棺竟悬空三寸，又是一提，被他托起，向着风水局而去。
暮色将近。
三友客栈客栈里边打起了灯，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二楼厢房。
江风忽送来一阵马嘶。
梅念笙扭头望去，数十铁骑已绝尘而去，泥泞官道上唯余满地马蹄印，他怔愣片刻，忽而一叹。
“梅兄何故叹气？”
闻言。
梅念笙回眸看向身前坐着，一袭青白修墨竹长衫的老者，摇头道：“竹兄，你这儿也不清净喽。”
“…这江湖，哪儿都难清净。”竹老板沉默半晌答道，随后又问，“你那三个徒弟大逆不道，谋害师父，你怎生还不清理门户？”
“这……”
“怎么？下不去手？”
“……”
梅念笙沉默下来，喝了一口竹叶青，这酒窖藏了三十年，不似刚酿出来的清冽爽口，但却十分醇厚，回味悠长，只听他叹道，“老二老三都是我自小带到大的，如何忍心啊。”
“迂腐！”
“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不聊这些糟心事了，来，喝酒。”
噹！
酒茶轻轻相碰。
竹老板一口酒液下腹，脸上不见红，语气淡淡，“我去走一趟？”
“再说吧。”
梅念笙摇头，又笑道，“竹兄，这么些年不见，你就准备一直戴着人皮面具跟我说话？”
竹老板迟疑一二，从脸颊处轻轻一扯，露出约摸四十来岁的女子面貌，一道蜈蚣状疤痕自眉心直贯下颌，极是可怖。
“…你的脸……”
梅念笙倒吸一口凉气，悚然而惊，实难看出她昔年的姣好面容，胸中怒意难忍，喝道：“谁干的？”
竹老板笑笑，食指缓缓指向自己，见到梅念生愕然神情，解释道，“自个做错了事，怨不得旁人。”
“……”
梅念笙沉默下来，虽满腹疑云，但也不好发问，兀自饮酒，就听得她问，“你不是收了一个徒儿吗？怎么不见你带他过来？”
“那小子喜欢上荆州知府家千金，恨不得天天跟人家姑娘腻在一起，老夫叫他过来，岂不是从中作梗吗？”梅念笙说着说着，自个忍不住笑了一笑。
“这倒也是。你自个是个老孤寡，可不能耽搁人家小辈。”
竹老板颔首而笑，更显得面貌狰狞，注意到梅念笙的复杂目光，抿了抿唇，重新戴上人皮面具。
随后，她调侃道，“话说，你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不找个老伴？真这么一辈子孤孤单单下去？我见你这身子骨还结实，不想要个一儿半女。”
梅念笙老脸一红，眼神微微闪烁，扭头望向别处，言道，“无妨，也习惯了，几十年都这么过来，真多个人来，还不习惯。
再说，老夫到这个年纪，还能有你这位好朋友在世，又收了个好徒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哦…知足长乐……”
竹老板轻轻点头，似是有所感叹，过了一会，又问，“你先前不是说，你那功夫还传给了个小孩吗？他不是你徒弟？”
闻言。
梅念笙想起杨过，摇头道，“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可人家怕是瞧不上我哦。”
“还有人瞧不上你梅念笙，梅大侠？那小孩是哪门哪派的？家里长辈，是江湖上的哪位前辈朋友？”
“这…不清楚，不过，瞧其内功纯正，多半是大理段氏，或者武当、少林、峨眉这三派的后辈子侄。”
“说了等于没说。”
竹老板白他一眼，举杯饮酒，眸中渐有醉意，窗外夜风寂寥，竹影摇曳，她道，“梅兄，你听说了没。
前阵子。
有一少年在终南山剑斩群。
便是‘玄冥二老’里边的鹤老鬼都死在那少年手上，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江湖上的人，以讹传讹是越来越厉害了。
鹤老鬼寒掌功夫多厉害，别人不清楚，咱们还能不清楚吗？
那李莫愁，心肠也是够狠，如此报复自家师门。”
梅念笙沉吟一二，道，“我也听闻过此事，一路走来，跟终南山那边的朋友问过，此事多半是真的。”
“哦……”
竹老板眉头一挑，甚是惊讶，随后笑道，“若此事为真，武当派可不得好好谢谢那少年？”
“也是。”
梅念笙微微一笑，就听得竹老板问：“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多少年没来见我了，现在过来一趟，是个什么意思？”
闻言。
梅念笙老脸微红，长叹一口气，“老夫想请你跟我南下一趟去嘉兴。”
“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