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把老板炒了
“凭什么要我洗厕所？”
“打工嘛，当然是哪里需要你，你就去哪里咯，文秘嘛，其实就是‘万金油’，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干才能体现它的价值，你还小，就得多锻炼锻炼，你啊，就应该把我们公司当成自己的家，这做家务的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呀！难道你在家都不做家务的吗？你身为一个女孩子，不做家务怎么行？你要学着点做贤妻良母啊，不然你未来老公不会喜欢你的，你未来婆婆也不会喜欢你的，你看，我们公司现在给你这么好的平台给你锻炼，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啊！你年纪也不小了，27岁了，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嘛，这还要我这个做长辈的来教你怎么行？你要珍惜我给你上课的机会，我在外面的课时费可是很贵的，我还不轻易讲课的呢！”
“张总，不好意思。我想说：一、家是家，公司是公司，我做不做家务这是我的权利，您无权干涉，您更无需考虑我未来老公和婆婆是否会喜欢我，因为那与你无关；二、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入职了清洁工一岗呢？再说了，您这发的一份工资，让我干两份、甚至三份活？您在外面吃饭是付一份钱吃三份饭的吗？”
“放肆！哪里来的野丫头敢来教训我？！”
“我是您亲自招进来的呀！”禤其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在眼前这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皮肤略微黝黑的中年男人晃了一下：“这是劳动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
男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上嘴唇左右两侧的胡髭随着他呼出的大气微微颤动，乱舞得甚至滑稽。
禤其无所谓地瞥了一眼这办公室的一张显眼的按摩椅，灰褐色的真皮坐垫上铺着柔亮的毛绒毯子，男人缓缓坐回到自己的按摩椅上，毛绒毯子被他用力一甩，随意地搭在了按摩椅直立的靠背上，他似乎对柔软的事物有着天生一般的欺凌欲望，每时每刻几乎就要迸发出来，并以此来显示他的强势。
“哈哈哈，你拿法律来唬我？我告诉你，禤其，你还嫩了点！”
男人不耐烦地从抽屉中抽出几张纸条，一把甩到桌面上：“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吧，盖得是医院的公章吧，你看看你，来公司不到半年的时间，请了几次假了？每个月必请假，我就不明白了，你就有这么多假要请吗？为什么别的女员工都不用请假，就你要请，就你特殊对吧？我看你就是借着以痛经的原由想请病假假来偷懒，我这里是公司，要人干活的，要运行的，你就是麻烦！就是耽误事！干不了你就走！”
禤其感到似乎有一块重物正对着自己的后背猛烈撞击，她想反抗，她愤怒到发抖，她从恶狠狠地盯着那一座雄性无语，到一脸无所谓，期间大约花了半分钟不到，接着，她从容不迫地从桌面上一张张叠好自己的病假单和医院证明，将它们小心地放回自己包里，然后从包里再拿出一份文件，当着男人的面一页一页地撕碎，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清亮的撕纸声，最后，那一叠不厚不薄的文件被禤其撕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纸片，她在撕的过程中还用手接住了它们，在完成这一步之后，她双手满是白纸黑字但已看不清是什么内容的碎纸片块往上用力向四周一撒，她面露微笑，想象着仙女散花的温柔画面，像是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以此来祭奠她甩掉的工作以及逝去的时间。
“张总，哦，不，从这一刻开始，我应该叫你张崖，我来通知你一下，你上周让我写的公文和演讲稿呢，我已经快马加鞭地写好了，花的时间不算多，也就加班加点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吧，我可是完全都没有备份，接下来就请你自己写吧，毕竟我们现在已经终止劳动关系了，希望在明天的行业论坛（线上直播）开始之前你能赶出来吧。”
与此同时，禤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上面赫然地盖着中国邮政的邮戳，时间是一个月之前，这是她早已写好的辞职信，那时，她已在微信上提出离职，不料被张崖拒绝，理由是这个月底有非常重要的行业论坛，必须要她来写方案以及他的演讲稿，还有后续一些对外的宣传文章，反复写了多次离职邮件后仍被拒绝，于是禤其想到了这个办法。
禤其推开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留下曾经的老板张崖在寂静的办公室独自凌乱，一阵轻风从窗外吹过来，地上的碎纸屑被卷起了几片，张崖的胡髭又开始无规律地抖动起来。
“他妈的！”张崖在原地跺了几下，微微隆起的圆肚子抖了抖，他双手紧握成拳头，狠狠地锤在了那张灰褐色真皮的按摩椅靠背上，靠背表面立马凹了下去，那张柔亮的毛绒毯子也因随之掉在了地上，跟着密密麻麻的碎纸撒落在地。
人事拿着离职单快步走了进来，惊慌失措地看着地上的一切，眼睛睁得极大：“张，张总，那个禤其说要离职，说您这边已经同意了，我这边给她去办离职和交接？”
“你们人事都是干什么吃的！招个人都不会招，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招的人，留个人都留不住！去办离职啊，办！快去办！办之前把全公司能写文章的都给我叫来！老子还就不信了，少了你禤其地球还就不转了？能写几个字你嚣张个锤子！”
“当初最终面试你没点头，我们敢让她进来吗？再说了，腿长人家身上，人家要走谁能拦得住啊！”人事低着头不敢发声，心里一阵嘀咕。
“等会！你眼睛瞎啊？地上这么多纸屑没看到啊！拿扫把过来扫啊！一群没用的木头！推一推就动一动。”
“哦。”
“还有，把厕所也扫了！”
……
一周后，张崖接到通知，公司被责令停止营业了，原因是消防大队接到举报，该办公场所存在巨大的火灾隐患：消防设施不完善、消防器材配备不足以及易燃物堆放在疏散通道上等问题存在，检查后发现果真如此，并且面临着十万元的罚款。
举报人是禤其，并非只是报复，早在一个多月前，公司办公室就出现了一场小型火灾，当时是晚上八点多，由于电路陈旧、电灯存在问题，突然之间就爆炸了进而引发了着火，所幸当时已是下班时间，不远处正在加班的同时看到急忙跑过来用灭火器将火扑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故障的灯泡刚好就在禤其的工位上方，第二天禤其上班来到，看着这一片狼藉，许久说不出话来，满桌子、满椅子、满地都是白色的干粉灭火剂，她一边小心翼翼用湿巾擦拭一边纳闷：“怎么会这样啊？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了呢？”旁边的老同事见怪不怪地说：“我们这栋办公楼年纪比我们都老多了，好多电路线路早就老化了，反正也就凑合着用呗。”
“那安全隐患怎么办？线路老化了都不更换一下吗？这需要全都整改过才能用了吧？上个班，心惊胆战的，有健康风险也就算了，还有生命危险啊。”
“妹妹，你真是想得太天真了吧！要这个的呀！”老同事朝禤其做了个点数钞票的手势。
“花钱也要整改啊！别人上班要钱，我们上班这简直就是要命啊！天，这太可怕了！”禤其难以置信地望了望头顶的天花板，那盏已经灭掉的黑压压的电灯泡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信号，就这么触目惊心地无时无刻提醒着禤其：此地不宜久留。
“老板不愿意整改，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因为他觉得钱比员工的健康甚至生命更重要，只要不出事他就假装看不到，我们啊，就只能自求平安吧！”
……
从这一刻起，禤其就已经下定了要离职的决心，并且离职后第一时间就是向有关部门举报他们这些消防隐患问题。
“事物发展的动力是事物的内部矛盾，矛盾的同一性与斗争性在事物发展中都起着重要作用。”
不管怎么样，往前看。禤其一直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