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预支箭术开始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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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猎犬不识金镶玉

徐敖话音落下,整座听雪楼为之一寂。

书寓按下指尖琴弦,清倌水袖垂落半空,满堂食客皆闭口不言,朝一楼角落望去。

王妈妈斜眼一瞥,便瞧见三位差爷。

江涛手摇折扇,最是体面;旁边正往嘴里塞蜜饯的,则是时常混迹于此的瘦猴儿陆小乙。

这二人都是常客。

不过正中间那位爷瞧着倒是面生,身板挺拔、腰杆笔直,眉眼生得沉稳,倒不似寻常衙役。

王妈妈后颈瞬间冒出冷汗,绢帕往徐敖袖口一拂:“哎哟徐公子这玩笑开得!咱们听雪楼烧的可是南山银丝炭,灰都沾着富贵气呢。

您没瞧见这几位差爷靴底还粘着城隍庙的香灰?那可是为民奔波的功德印!”

说着突然朝二楼猛打手势:“绛雪姑娘帘子动了,准是您那诗入了姑娘法眼!

龟奴愣着干啥?还不快给徐公子温酒!”

堂倌正要挪步,却被徐敖身后的褐衣护卫横腿拦住,徐敖显然不肯就此罢手。

原本正悠闲喝茶的陆小乙哪能料到这一出,差点一口茶水喷江涛身上。

他以手撑起半张脸,嘴上却是压低嗓音急道:“娘的晦气,是徐家那俩鳖孙儿,哥两个现在咋办?”

江涛早已笑意不存,吊儿郎当的脸上倒似挂着寒霜,冷哼道:“你穿着这身官皮,怕他做什么,难不成那厮还敢对你出手?”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特娘的背靠临江江家,当然不怕,老子可不一样,没有大树罩着!回家要是脱了这身衣服,保不齐就给人趁夜摸了。

啧......以前撞见咱的时候,这厮也不咬人,今儿个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

陆小乙这么一说,本想发作的江涛顿时一滞,也是有些古怪。

好像确如陆小乙所言。

他们两人和那徐敖没有太多过节,此前也不曾出现现在这种情况,那这次徐敖那厮针对的肯定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江涛忽地转头望向两人中间的李长安,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这位新来的长安兄,如何被徐敖盯上了?

却只见李长安端坐原位,勾起嘴角,笑道:“徐公子觉得我这双刨土的手摸不得笔墨?巧了,我猎獐子时也时常在想——

若是连陷阱里的蠢物都辨不出,那披着锦袍的到底是人还是牲口?”

话音落下,整座听雪楼陷入死寂。

陆小乙猛地转头朝李长安望来,心下只觉这位长安兄弟好生凶猛。

那徐敖可是临近徐家的嫡脉,背靠徐家这棵参天大树,自身修为更是早已踏入蕴气,坊间传闻称可能已经蕴气圆满,玄元有望。

这长安兄弟竟然敢言语讽刺,就不怕激怒了那厮,不顾规矩出手伤人?

江涛亦是逐渐瞪大眼睛。

这长安兄弟,竟然比周头更为犀利。

徐敖脸色阴沉,身旁的褐衣护卫更是前踏一步,怒目而视,五指紧扣刀把。

王妈妈更是脸色难看,她方才已经好心打圆场,那面生的衙役小哥怎的这么不懂事?

徐家是你一介衙役能冲撞的吗?

场中其他人也是纷纷放下杯盏侧目望来,准备看看这出好戏到底该如何收场。

李长安却还没完,他忽地轻笑一声,道:“徐公子自视甚高,觉得我们这等贱民就不该进这听雪楼,更不该妄图染指文雅二字。

但咱们这些泥腿子倒是想开开眼——若是徐公子接不住的诗牌,被我这低贱之人接住了,那徐公子又是什么呢?”

话音落下,满场哗然。

陆小乙桌底下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江涛更是无言以对,佩服这长安兄弟的勇气。

但更好奇,若是徐敖都接不住的诗牌,他又怎么接住?

也不曾听闻临江城出了位大才人。

徐敖折扇“啪”地合拢,冷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猎户,这舌头倒是比南山野狐的尖牙更利三分。

可惜畜生终究是畜生,今日敢对月长啸,明日便会成为虎狼牙缝间的碎肉。”

徐敖死盯着李长安,继续说道:“本公子便拿你开刃祭墨,若是你接得住这诗牌,我许你站着出听雪楼。

若是接不住......”

话音落下,褐衣护卫“铿”地拔出半截钢刀,寒光晃得王妈妈脸色大变。

李长安却是摇摇头,摆弄桌上杯盏,笑道:“徐公子说此乃文雅之地,打打杀杀岂不是坏了规矩和雅兴?你看这样如何?

我若输了,城门口倒吊三日,逢人便喊‘猎犬不识金镶玉’。”

他忽地一顿,双眼直视徐敖:“若你输了,烦请徐公子,在听雪楼三层雕花梁柱上,挂三日横幅——红底金字写‘徐门子弟不如山中猎户’!”

话音方落,江涛喉结滚出一声“咕嘟”。

陆小乙更是一激灵,双腿开始打摆子,身躯都有点止不住颤抖。

这长安兄弟着实是位猛士!

周围更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醉汉拍案叫好,又被同伴死死捂住,生怕引火上身。

“放肆!”

一声暴喝响起。

褐衣护卫钢刀彻底出鞘,刀尖直指李长安面门,其上竟似有暗沉契机缠绕流转。

徐敖却是用折扇压住刀刃,垂眸片刻,怒极反笑:“猎犬就该乖乖趴在泥地里啃骨头,偏要学人立起来说话。

虽不知你这泥腿子是哪来的勇气激怒于我,更不知你又有何底气敢与我较量诗牌。

但很好,你这卑劣的激将法成功了!”

王妈妈攥着的绢帕隐隐被汗水浸染,赶忙上前想要扶住徐敖袖摆:“听雪阁前日进了玉京云露,正用雪水煮着呢,这会儿怕是要沸过头了,徐公子你看......”

徐敖广袖一摆,不为所动:“急什么,先欣赏片刻这猎犬滚泥的窘样,到时品茶味道岂不更好?”

王妈妈兀自叹口气,自觉已然无力挽回,只得朝身旁招招手。

旋即又有丫鬟捧来金漆盘。

径直送至李长安面前。

李长安起身,盯着那金漆盘中盛放的素笺,垂眸思忖片刻,忽而开始执笔书写。

整座听雪楼静得落针可闻,只余下笔尖划过笺纸的细微摩擦。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角落里那认真书写的少年,神色各不相同,有惋惜,有探寻,亦有嘲弄。

更多却是敬佩。

敬佩这少年人的勇气,竟敢公然和徐家作对,在这临江城无异于自戕行为。

谁不知那徐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江涛微微侧目。

当见到水墨落下,在素笺上不断交叠成字,瞳孔骤然收缩,最后竟似化作墨点大小。

陆小乙伸着脖子凑近,恰巧见到李长安勾完最后一笔,将素笺重新放回金漆盘。

丫鬟捧着玉盘离去,陆小乙看向神情略显僵硬的江涛:“老江,诗题是什么?长安兄弟又写了啥?”

“不是......你这什么表情?”

见江涛似木人般一动不动,陆小乙更为狐疑,忽地压低嗓音:“坏了,要不咱跑路?”

江涛不答,但隐隐勾起的嘴角,又让陆小乙准备迈向后门的脚步一顿,摸不清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难不成还真能赢了那徐敖?

李长安神色如常,端坐原位,竟在众目睽睽下提起茶壶,给自己蓄满茶盏,仿佛无事发生。

“公子?”

褐衣护卫看不透那李长安,又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对劲,神色阴晴不定。

徐敖不答,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