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魑魅（九）
篮球上浮现的五官很快消失了。
但刘鼻涕腿上的流血和溃烂还在继续。
就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持续啃咬他的伤口。
“哎呀呀！疼，疼，疼！”
刘鼻涕痛的满地打滚。
惨叫声很快吸引来了器械室里的小赵老师和体育老师。
两个老师一边擦嘴，一边走向刘鼻涕。
然后小赵老师望着学生那满是溃烂和出血的大腿，大吼一声“不好”，紧跟着晕倒了过去……
“完啦，他晕血！”
也不知道谁喊了这样一嗓子。也让场面变的更加混乱。
尖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篮球场边缘的陆半生呆呆的望着这一切。沉默的思考。
怎么会这样？
他又在篮球上看见了那个留着清朝僵尸辫子，还一口大佐口音的男人。
那是梁府的老爷？
可就算是……他的脑袋不已经被执法人员收走了吗？
按理说保留残念的凶物消失了。那么这个学校操场，就不应该再有人受到死人残念的影响了呀！
除非……搞错了！
那颗脑袋，并不是那只“魙”的附身之物！
真正能附身害人的邪秽，还在这个操场里，并已经通过篮球，潜入旁人的梦境和意识，来间接的坑害人。
至于为啥受害的是马拐子，刘鼻涕和赵月娥……陆半生想起，那是因为当时只有自己和他们三个真正看见了那颗人头！
可自己昨天明明也打了篮球，也看见了死人头，也应该是潜在受害者之一。
可自己为什么没事？
略微想了想，陆半生感觉肯定是吉宅的原因。
是因为他昨晚睡在吉宅，有吉宅的“人气”对冲，所以他没有做那怪梦，暂时没有风险。
意识到这些的陆半生并没有因此庆幸。
恰恰相反，他额头渐渐渗透出了汗水。心中的担忧更上一层。
毕竟，这可是他经常来的操场，要是总有这么个邪物盘踞寻机伤人，那厄运早晚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毕竟，好哥们赵月娥昨晚也被那只邪秽，拉进诡异的梦中了。
按照梦境所揭示的规律，马拐子脑袋受伤，刘鼻涕大腿受伤，那接下来受伤的，肯定就是赵月娥的……
想到那个器官，陆半生反倒松了半口气。
毕竟，咱家月娥，还没长那大累赘。
虽说陆半生感觉暂时不用为赵月娥担心。但他依旧不能放松精神。
因为此时此刻，刘鼻涕的腿还在流血，俨然那妖物还在抱着刘鼻涕啃。
可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那害人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陆半生对此非常好奇，也感觉很有必要去看见它。
孩子虽然小，但也知道有的时候先知先觉，可以更好的预防，针对性的规避。
而未知的恐怖，才是最为致命的。
可……如何见邪秽呢？
这件事，极其让陆半生犯难。
陆半生知道，自己因为崔小倩的事情阴气袭体，是比旁人更容易看见邪秽的。别的不说，先前两次的“篮球变脑袋”应该就是证明。
但问题是，架不住有些邪秽有特殊的能力，可以主动隐藏身形，让有“见阴”能力的人也看不见它。
高级邪秽能隐藏身形这件事，早在二先生贺枸子为陆半生“驱逐”崔小倩的时候，他就已经深有体会。
那个贺枸子同样有天眼，能见残念。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被崔小倩骑在脑袋上，还捂住了双眼，从而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耍的团团转……
看不见真相的坏处和可怕，在那次事件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陆半生一定要看见那邪秽！一定要先破除邪秽的障眼法才能救人救己！
可，到底怎么破邪秽的障眼法？
陆半生起初没想到。
直到，他的头脑中，突然又响起了一个莫名的“邪念”。
“用裘正道送你的道门法器——【阴阳钱】！”
阴阳钱？！
随着那邪念的升起，陆半生的脑子里立刻又“想起”了许多的东西。
【阴阳钱。道门法器，以血气滋养，有阴阳二用。阴用见邪，阳辟邪。其用法……】
想到一半。陆半生急忙“悬崖勒马”！
因为他知道，这是邪念。顾老师说邪念知道的越多，想的越深，自己的病情可能就越重。
重到一定程度，他这个“瓶子”就成了金十四的了！
“我的名字，名字！”
说话间，陆半生急忙把顾老师写给自己的纸张拿出来。照着那上边那三个他并不认识的字迹，连续念了十遍自己的名字。
随着念诵声声。他心里的邪念很快消失了。
而后，陆半生收起那张纸。
但面对危机的情况，他狠了狠心，还是按照心中的那些使用阴阳钱的知识，开始试着“见鬼”。
阴阳钱顾名思义，有阴阳两面。其中阳的一面有文字，阴的一面光滑平整。
陆半生手中的阴阳钱很古老，虽然已经看不见年号了，可写有文字的一面还是有些许的凹凸感。
也凭借这感觉，他把宝钱举起，光滑的阴面对着自己，然后从那铜钱的方孔中窥探过去，望向刘鼻涕的脚踝。
同时，他口中异常熟练的，念诵起使用阴阳钱“见鬼”的必备口诀：“见钱眼开！”
也随着这声口诀，阴阳钱方孔中的景象骤然混沌了一瞬。
等那混沌重新变得清晰，陆半生也终于看见了邪秽的模样！
我去！
真就周扒皮呀！
陆半生所看见的，乃是一个“串子鬼”。
这个“梁老爷”，留着小本子的丹仁胡，前清时候的老鼠尾巴辫，穿着丑陋的马褂，满脸褶皱，身形佝偻，红眼尖耳，胡须稀疏。简直就和农村传说中的耗子精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他腿部以下并不存在，而是拧的和麻花一样，蜷缩在一个……搪瓷痰盂里。
好像一只寄居蟹。
虽然说这邪秽是个成年人的样貌，但这家伙的身子并不比八岁的孩子大多少。
然而，随着他趴在刘鼻涕膝盖的伤口上，不停吃血，他的身子也肉眼可见的越发膨胀，伸张。
似乎痰盂也快装不下了。
望着那邪秽逐渐膨胀的身躯，陆半生悟了！
他，竟然在成长？！
这怎么可能？！
因为上一次看到这东西的时候，陆半生还十分确定，此物只是二十四鬼里最末尾一等的“魙”。
根据风水门的讲究。魙这种东西，是最为稀薄的“残念”。已经对人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了。更不可能如此残酷的喝血吃肉，并掌握隐形的能力。
但等等！
没有实体，但能对人，特别是小孩造成这种直接伤害的邪秽，二十鬼图中，也有一种能对应上。
那就是……鬾！
鬾是一种专门祸害小孩致病的邪秽。能障眼，惑人心，能吸小孩精血。
想到这，陆半生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因为鬾是能半实体化的残念，他比魙这种残念高级许多许多层次。妥妥的大妖邪。甚至比之前的催小倩还强。
毕竟崔小倩再厉害，也不敢光天化日，当着这么多人搞这种直接吃人的邪事。
于是，更大的问题来了。
为什么一只最次等的“魙”。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化成一只能光天化日之下害人的“鬾”呢？
是什么东西让他在短时间里，变的这么强的？
他还会不会变的更可怕？
就在陆半生产生这些可怕联想的时候，那只吸了刘鼻涕不知道多少血气和脚气的鬾，终于离开了孩子的血肉。
然后，它抬起头，做了一个让陆半生直咽口水的可怕动作。
这家伙，竟然瞪着贼溜溜的红眼睛，又盯上了赵月娥的心口！
而此时，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赵月娥，还在给深陷昏迷的小赵老师“掐人中”呢。
“不行。得去急救室！”体育老师眼瞅着小赵老师救不醒。便赶紧把他搀扶了起来。
然后，体育老师吩咐赵月娥道：“月娥。班里孩子你个子最高，力气最大。你去把刘鼻涕背上，也来急救室！”
“哦！”赵月娥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向刘鼻涕的方向走去。
刘鼻涕眼瞅着赵月娥要来背他，小崽子突然就不哭了。还激动的伸出双手主动求抱。
这景象，通过“钱眼”，看的陆半生满脸冒汗。
因为借助阴阳钱的力量，他额外看见，刘鼻涕身边的那只痰盂邪秽，也是吐着舌头，瞪着红眼，张开双手，等待赵月娥过去的。
形势无比明朗！
刘鼻涕被邪物控制了！
如果赵月娥背了刘鼻涕，那邪秽也就会顺势缠上他。再然后，他就会吃赵月娥的……
“不行！”
惊觉中，陆半生浑身抖动了一下。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那邪秽再继续害人，更不能让它继续依靠吃人的血肉成长！
“月娥，你不能背他！”
随着陆半生的大吼，赵月娥的脚步骤然停顿。
刘鼻涕则挂着和梁老爷一样的表情，满脸愤怒的指责陆半生道：“半生！你咋这没同情心嘞！我脚断了，让你媳妇背下咋嘞！”
“这……”
陆半生被同学们困惑乃至愤恨的目光所包围。心里也不好受。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给赵月娥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拉开她。
而且这个解释，肯定不能是邪秽、残念这么犯忌讳，还抽象的事情。
有没有人信不知道，反正在学校里公开讨论此类，是会被领导批评的。
就像上次陆半生父母给顾老师送锦旗那样……
眼瞅着事态变得僵持。眼瞅着那邪秽拖着个痰盂，开始迫不及待的向赵月娥的方向主动爬……陆半生急了。
而人，一急就容易生智。
“月娥，你……你健美裤又抽丝啦！”
陆半生指着赵月娥那油光红亮的涤纶健美裤，用外人难懂的乡音警告她道：“抽了好大一片！再使劲儿，裤子就崩开啦。健美裤一崩开，你可就露腚啦！”
“啊？”
所以听了陆半生的话，赵月娥彻底打消了背刘鼻涕的心思。
她六神无主的问陆半生：“那咋办？”
陆半生见有效，赶紧回答：“你快和我回教室。我今天正好有父母带来的针线用什。我给你缝缝！”
“哦！好好好！”赵月娥连连答应着，和陆半生跑回了教室。再没回头看过刘鼻涕。
刘鼻涕望着他两个手拉手的背影，突然感觉腿痛窜到心上了。
“哇！”
痛苦中，他嚎啕的更惨了。
不过哭归哭，随着陆半生和赵月娥的离开，刘鼻涕受伤的大腿一下子就没刚才那么疼，也没那么沉重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离开了他的身体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