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捡了只猫
黑乎乎小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闪闪烁烁的两个明点，格外引人注意，本来只是路过的年轻男子，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循着光源，轻手轻脚走过去，黑暗似乎对他的脚步无甚影响，他并不恐惧黑暗以及黑暗中的生物，小心纯粹是怕惊着那两点亮光，怕对方恐惧他的靠近。
不过，他不想惊着，也还是惊着了。
明点似是发现了来人有意靠近，是冲着自己来的，移动起来，他进，对方退，他加速，对方速度更快。男子似是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原本的人形骤然幻作一团黑影，直奔那两点幽幽忽忽。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出了黑窄的小巷子，月光照得到的地方，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就能见一只豹子，威风凛凛立在巷子口，一身纯黑的皮毛，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油光水滑。就是不知，大半夜，在人聚居之处，瞧见这副场景，是否会惊恐？不过万幸，寻常人这会儿早已进入甜美的梦乡，无人会在夜半三更来巷子口，只为看一只黑色豹子。
黑豹的嘴里衔着一团白绒绒，却不知是什么。它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往来，便放心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那团白毛落地后，立即挣扎着动了动，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跟着颤动起来，随机一张毛茸茸的小脸，便全部暴露在月光下。
竟是只小白猫！
夜深人静的巷子口，一只黑豹歪着脑袋，盯着跟前的小白猫，一大一小，黑白分明，相映成趣。
这副画面，难免让看客疑惑，黑豹子这是要吃了小白猫？弱肉强食，弱小的猫咪出门没看黄历，运背，遇见强大的捕食者，还有活路？自然沦为捕食者的食了！
然而事情却落在了看客意料之外，黑豹子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把自己利齿伸向可怜的弱者，它只是抖了抖身子，瞬间又变回男子的模样，顺手理了理稍有些凌乱的衣服，便蹲了下来。
抬手拨了一下小猫的脑袋，问：“怎么抖成这样，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你不成？”
小猫只顾哆嗦，并不回应他，小小的脑袋都快埋进肚子里了。
却听他冷笑道：“以为我看不出来，还装？”
这句似是听懂了，虽然抖如筛糠，小猫还是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圆圆的一双眼睛，如湛蓝晴空般清透，是不会被黑夜淹没的光彩。
男子心里想道，这叫万里无云万里天。
嘴上却又说：“哎呦，真能听懂啊！”
小猫一听这句，立刻把头又埋了下去，再不肯把眼睛露出来。
男子看它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不住一笑，不再多言，捏起小猫的后脖颈，拎起来，准备走。小猫本能就要反抗，已经伸出去的爪子，在看见男子眼神的那一刻，瞬时又吓得缩了回去，蓝盈盈的大眼珠子，滚啊滚出两包泪来，没哭出声，不敢，瘪着嘴，只淌泪。任由陌生的男子，拎着自己，大步向前，迈向陌生的领域。
站在小院子外，就看见屋子里还有灯光，知道有人在等，男子赶紧大步往里走。
才推开屋门，就听见有人问：“怎么才回来？又跑哪儿去浪了？”
男子往里走，边答道：“今天这家有些难缠，不过还好，最后还是解决了。路上又遇见点意外，才耽搁到现在，真没出去玩！”又笑嘻嘻问：“师父怎么还没睡？都说不用等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还能认不得回家的路？”
被唤作师父的人道：“你又比三岁小儿强多少？也不小了，还只顾着淘气！”
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着东西，问：“哪儿来的小猫？”
男子立刻将小猫举到师父眼前，得意道：“刚才路上捡的！”
师父看了看小猫，问：“捡的，还是偷的？”
男子急道：“怎么能是偷的呢？真是路上捡的！”
师父不信：“小猫哭得脸都湿了，能是你捡的？”边说边把猫接过来，又道：“即便是路上捡的，也不是自愿跟你回来的。抖成这样，分明是你吓唬它了！”
男子心虚道：“没有啊！一只小猫，我吓它作甚？”
师父道：“你没吓它，能哭成这样？”边说边摸摸小猫脑袋，安抚：“莫怕莫怕！”
小猫儿哆嗦了一路，这会儿似是感受到安全，使劲往师父怀里钻。
男子努力辩解：“它跑，两条腿跑不过它！”
师父道：“它跑，就是不愿意跟你回来，既然不愿意，你还追它作甚？”
男子有些理亏，但又嘴硬：“师父当年捡我，不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扔在路上，就是没人要的，没人要，我为什么不能捡？”
师父道：“你当年不过是个奶娃子，我怎么问你？而且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是嫌我捡你回来，委屈你了？哼，要是嫌这个家不好，配不上你，现在你也大了，翅膀也硬了，自己飞去吧！”
男子赶紧赔笑：“师父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愿意被师父捡呢？我也爱这个家，我生是这个家的豹子，死是这个家的鬼啊！就这个小猫儿，我也问了，它没说不肯！”
师父摸着吓得身上已经有点发凉的小猫，冷笑：“你管这叫愿意跟你回来？”
男子没办法，只好道：“师父不信，可以再问问，反正它能听懂。”
师父从把猫儿接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明白这猫不简单，当下便真的问道：“小猫儿能听懂我们说话，是吗？”
小猫儿似是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真的抬起脸，直愣愣望着眼前人，顿了顿，便跳了下来。抖了抖身子，小白猫立刻幻化成一位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白衣，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脸上泪痕斑斑，眼眶里还包着两汪浅水，仿佛随时落下来。
男子一脸得意：“看看看！我就说她能明白！”
少女是真的少女模样，眉毛眼睛鼻子身形，完完全全是一个人，再看不见半点儿刚才的猫形，就是后面拖着一条长长毛毛的白尾巴，瞧着有些好笑。
见俩人都看着自己的尾巴，少女露出尴尬羞涩的神情，小手不由自主往后伸，似乎是想把多出来的东西藏起来，但这会儿又不知道怎么藏，手忙脚乱，急得两包泪都夺眶而出。
师父见状，立刻安慰道：“无妨！无妨！”又连忙转移话题，开始介绍起来：“方才带你回来的，是我徒儿青阳，老朽沈静山，这里是我们的家。”
小猫儿怯生生地看着说话的人，只是看着，不敢随意接话，两只手还掖在身后。
青阳不耐烦道：“问你话，怎么不答应？”
他一说话，小猫儿就抑制不住哆嗦，才空了的眼眶，瞬间又包了两包泪，凄凄惨惨看向他师父。
师父轻声安抚：“莫怕！莫怕！你家在哪里？怎么会遇见青阳？”
小猫儿看看小的，又看看老的，这才张嘴，但发出的声音好像蚊子在叫，细声细气的：“我躲着，被他看见，变豹子，叼我。”
嘴上说，脸上也没停，水珠子吧嗒吧嗒直掉，青阳看着越发烦躁，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捡了。怎么这样爱哭？变豹子怎么了？不变豹子，我两条腿怎么跑得过你四条腿？这种破猫，笨猫，丑猫，捡回来有什么用？真不该一时贪玩，见着好玩的就捡回来玩！
师父了然，责备青阳道：“看见猫就捡，她家里着急怎么办？”
青阳狡辩：“野的，没人要的！”又问小猫：“你是没家的吧？”
这回小猫倒是老老实实点头：“没有。”
青阳一听，马上对师父道：“又脏又丑，干巴瘦，哪像是有家的？”
小猫又开始哭了。
现在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沈静山便道：“这样，今日天色晚了，先在此间歇息一晚，其他的，明日再说，好不好？”
小猫明白问的是自己，不敢回答，反而先怯生生地看向青阳，见青阳也看向自己，立刻又转过头去，又要哭了！
青阳都快翻白眼了，道：“歇一晚，明早走！哭哭哭，烦死了！”
师父道：“咱们家也没空余的地方，文和的屋子空着，什么都是现成的，正好给小猫住！”
青阳不乐意了：“文和姐姐的屋子，怎么能给野猫住？她身上有跳蚤怎么办？”
师父道：“住一晚怎么了？我瞧着小猫干净得很！”又对小猫道：“莫怕！就在隔壁，一会儿我亲自送你过去，先睡一晚，天大的事，也等明早再说！”
小猫不由自主又往青阳那边望去，见青阳没有反应，这才轻轻点头，青阳冷哼一声，便往外走，沈静山喊了一声，小猫只得拖着条白茸茸的尾巴，跟在他们师徒后面。
青阳一边走，一边还嚷嚷：“明早就把臭小猫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