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首
初秋午后,川宁市三江区,警察局。
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缓步走进大厅,从黑色塑料袋中掏出一把西瓜刀。
“警官,我找人。”
几名警员顿时神色一恐,快速围了过来,掏出了腰间的配枪。
“把刀放下!”
青年扬了扬手中的西瓜刀,在几名警员惊愕的目光中,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主动退到墙角,“我要见郑寒警官。”
“你见郑寒警官做什么?”
“郑寒警官正在抓捕逃犯,短时间回不来,我是郑寒的搭档晓丽,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对峙持续了半小时,无论警员如何劝说,青年始终保持沉默。
半小时后,一名神色坚毅,皮肤黝黑的中年警官急匆匆冲进大厅,同周围的警员小声交流几句,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来到了青年面前。
“我是郑寒,听说你要见我。”
“郑警官,你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吗?”
郑寒皱起眉头,一番思索后,点了点头,“可以,我保证。”
得到保证,青年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将西瓜刀丢在地上,轻轻踢了出去。
“我就是你想要抓捕的逃犯,我要自首,我杀人了。”
两名警员猛地冲出,将青年双手制住,戴上了手铐。
……
审讯室内。
郑寒打开录像机,然后坐到桌前。
“下面,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清楚吗?”
“清楚。”
“姓名?”
“吴鸥。”
“年龄?”
“十八。”
“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听说,你是一个很正直的警官。”
郑寒微微皱眉,继续问道:“说一下案件发生的经过。”
可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光是听就已经让人心神一震,作为杀人犯的吴鸥,却显得格外平静理智,就好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所以,这是你杀人的凶器?”郑寒提起证物袋,里面正是吴鸥刚才拿的西瓜刀,锋利的刀刃已经卷边,足以预见吴鸥在作案时有多粗暴。
“是的。”
“不安全是什么意思?有人胁迫恐吓你?逼你杀人?”
“没有。”吴鸥摇头,“就是不安全,字面意思。”
一个杀人犯来警察局寻求庇护?
是吴鸥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今晚可能会发生一件大事。”吴鸥继续道。
“今晚?”郑寒目光一凝。
“准确的讲,还剩下六小时三十二分四十八秒。”吴鸥低头看向自己戴着手铐的右手腕。
“把手表交出来!”郑寒猛的起身,快步冲向吴鸥。
搞什么鬼!
居然让犯人将通讯工具带进了审讯室,还是这样一个思维不正常的犯人,居然连基本的常识错误都会犯,那些警员都在干什么!
万一犯人还有同伙,岂不是!
郑寒蛮狠地拉起吴鸥的右手,一时间愣住。
的确有一块手表,不过是彩色笔画上去的“假手表”,小孩子最喜欢玩的把戏。
“你耍我?”郑寒愤怒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五官挺立,面容清秀,应该是长年没有晒太阳的关系,皮肤偏白,此刻穿着一件偏童风的咖啡猫短袖,无疑是一个帅气的邻家男孩。
可越是这样,在那满身血污的反衬下,越显得突兀与异常。
“所以,你也看不见吗?郑警官。”吴鸥有些失望,情绪很快平复。
看见什么?
看见你口中所谓的手表吗?
郑寒眉头紧蹙,作为一名老警员,见过的凡人形形色色,他居然看不透吴鸥,一个只有十八岁的青年。
“准备尿检。”郑寒对着喊话机说道。
短暂的插曲后,审讯重新回到正轨,“被害人和你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那你为什么杀他?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我有必须要杀他的理由,但在说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看一下新闻。”吴鸥认真道。
“新闻?”郑寒目露思索,死死盯着吴鸥的眼睛,“你想干什么?新闻上有你和同伙约定的信号吗?”
吴鸥眼神平静,没有波动。
看来不是这个目的。
“还是你想看看,你当街杀人,挖出被害人心脏,给社会造成了多大的恐慌,来满足内心变态的成就感?”
吴鸥眼神依旧平静。
看来也不是这个目的。
“郑警官,我只是想要看一下天气,或者说…自然灾害。”
郑寒顿了一会,摇头道:“抱歉,在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前,我无法满足你的任何请求。”
“好吧。”吴鸥并不意外,再度看了看右手腕上的“假手表”,“六小时三十分后,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你……”郑寒不由捏紧了拳头,犯人的心理素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郑寒看了看手表,六小时三十分后,是零点。
犯人明明没有戴表,而且进来的时候,已经从头到尾搜过身,压根就没有手机这种东西。
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准确的时间?难不成吴鸥真能通过那块“假手表”看见时间?
念头出现的刹那,便被郑寒否定,这怎么可能!
正当郑寒思索从什么方面问话,进行审讯突破时,吴鸥突然扭过了头,看向了审讯室的角落。
嘴角微微上扬,满是血污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该回去了,你妈妈该等急了。”
“放心,我很安全,这里可是警察局。”
“你在跟谁说话!”郑寒顺着吴鸥的目光看去,角落里,空无一物。
“我不会有事,等我出去后,带你买糖葫芦。”
“好,两串。”
“吴鸥,我希望你端正态度!”郑寒大声呵斥,“你以为装疯卖傻,对着空气说话,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咚、咚”
审讯室的单向透视玻璃突然传出急促的敲击声,打断了郑寒。
“你最好给我好好想一下。”
郑寒撂下一句话,走出了审讯室。
女警员晓丽抱着一沓档案资料匆匆走来,“寒哥,查到吴鸥的资料了,有些复杂。”
郑寒接过档案,开始迅速翻看。
“他有前科,十二年前,在川宁孤儿院,他戳瞎了一个孩子的眼睛,若不是教导员及时出现,那个孩子很可能死在吴鸥手上。”
“孤儿院?他是孤儿?”
一张泛黄的照片出现在档案里。
照片上,六岁的吴鸥死死握着一把生锈的剪刀,一旁,高他一个头的孩子蹲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猩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溢出。
这么小,心肠就这么歹毒了吗?
郑寒继续翻看,似乎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开口问道:“他少管所的资料呢?”
“没有。”
“怎么会没有?”
故意伤人致他人残疾,肯定是会进少管所的。
难不成上头有关系,把他摘出去了?可一个孤儿,上面哪来的关系?
档案最后,郑寒找到了答案。
一张泛黄的诊断书,褪色的鲜章依旧清晰可认——歌山精神病院。
“精神分裂?被害妄想症?重度自我认知障碍?”
“是的,寒哥,他是精神病,精神病不在我们的审讯范围,我们需要请医生。”晓丽点头道。
过去两小时内的每一幕场景如同电影,在郑寒脑海中快速闪过,如果吴鸥是精神病,似乎一切的不合理,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不对。
吴鸥刚才的自言自语里,有一句话,他说他自己“不会有事”。
精神病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除非,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笃定,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会因为“精神病”而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很有可能是在装病!”郑寒目光一闪,越发坚信自己的推测。
“寒哥!我知道死者路子西是你同学,你想替他讨回公道,但是单独审讯精神病人,这是违规的!是要受处分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郑寒冲进审讯室,将诊断书重重拍在了吴鸥的面前。
“这就是你的凭借吗?这就是你杀了人,还耀武扬威来警察局自首的凭借吗?你是知道被害人是我同学,所以才故意找我?想要来刺激我,是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吴鸥看着诊断书,愣了半晌,随即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吴鸥再度看向右手腕,“郑警官,还有六小时二十分钟,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
“你……”郑寒眼里藏着一头狮子,狠狠揪住吴鸥的衣领,“你杀了人,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他孩子才六岁!六岁!”
“我很抱歉,但是我确实有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你!”郑寒怒不可遏。
“咳咳。”
一道富态的身影出现在审讯室门口。
郑寒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松开了吴鸥。
“所长。”
杨所长走进审讯室,瞪了郑寒一眼,“都老警察了,还做这种事情?”
“所长,我……”
“还不去把录像处理掉?”杨所长沉声道。
郑寒不甘心地看了吴鸥一眼,抱着录像机离开了审讯室。
“郑寒,你不能走。”吴鸥大声道。
“我是所长杨江,我们依法办事,你会得到最公正的对待。”
“杨所长,我想在警察局呆着,明天,我一定会如实交代所有事情,请你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这恐怕不行。”杨江摇头。
吴鸥目光顿时一沉。
“你应该接受治疗,我把你的主治医生找来了。”杨江扭头看向门口,高声道,“徐医生,你进来吧。”
一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男人走了进来,穿着白大褂,提着一个便携药箱。
“所长,他不是我的主治医生,我的主治医生姓欧,不姓徐。”
“欧医生今天休息,我接他的班。”
“你撒谎,歌山精神病院根本没有姓欧的医生,你不是医生,你究竟是谁!”吴鸥大声质问道。
徐医生对着所长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他确实病得很重,需要马上回院接受正规的治疗。”
“所长,他在骗你,他不是医生,他不是医生!你可以打电话给歌山精神病院确认!”吴鸥大声喊道。
所长置若罔闻,看向徐医生:“我还有个会,就辛苦你了,徐医生。”
徐医生微微一笑。
“所长,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待在警察局里,他是个骗子,是个骗子!”
“你必须接受治疗,这是强制的。”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给吴鸥反应的机会,所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徐医生不慌不忙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只蓝色针剂。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审讯椅上,吴鸥疯狂挣扎了起来,双手握拳,不断砸着桌面,发出巨大的响声。
“当然,是治你的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