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尚书大人你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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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午夜梦回时分

阮知意一路行来,心中思绪万千,终于踏进了府邸的大门。

回想起在芙蓉园的情景,她费尽心机地与程耀独处,只为试探他背后的真正意图。此刻,她的心中已隐约有了些答案。

若她所料不错,兄长定是与程耀建立了某种政治上的同盟关系。然而,兄长深知父亲一心为国,忠君不二,对权谋之术毫无兴趣,因此此事很可能无法得到父亲荣南的支持。

但若是她,这个阮家的妹妹,能够嫁给程耀,那么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对程耀而言,亦是如此。笼络一个身无实权的兄长并无太大意义,他的真正目的,在于通过兄长来拉拢手握重兵的父亲。而正当兄长为此事苦恼,无法得到父亲的支持时,她的到来,无疑为这桩事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说白了,程耀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赢得她的心。只是他未曾料到,竟会被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当面质疑真心,以至于一时语塞。

想通了这些关节,阮知意的心中却愈发困惑。既然程耀与兄长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为何阮家最终却落入了他的手中?是程耀卸磨杀驴,还是兄长临阵变节?那阮家举兵造反的谣言,又是从何而起?

当夜,她带着满腹的疑问入睡,不料竟再次陷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梦中,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带着几分寒意,一点点地渗透进青石板里。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微弱的噼啪声。似乎有人撑着伞站在桥上。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还是找不见吗?”

有人回答:“主子,小人们已经找了一整夜了,您也在这儿等了好久,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继续找……”那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您不宜在此逗留太久,不如先回去,一有消息,我们立刻向您汇报。”

他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离去。

留在桥上的人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主子既然主动请缨捉拿了阮氏父子,如今又何必执着于郡主的生死?就算郡主还活着,也不可能原谅这杀兄弑父之仇啊。”

有人回应道:“阮家上下已经无人了,毕竟她也是主子曾经的未婚妻,总得有个收殓……”说罢,也是长叹一声。

梦到这里,阮知意猛然惊醒,一身淋漓大汗。她看了看窗外,日上三竿,草木葱郁,正是一片仲夏美景,哪有什么寒冬冷夜。

但梦中人的声音太过熟悉,那所谓的“主子”,分明便是昨日与她在芙蓉园分别的程耀。

那些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曾经?

她抓着头发冷静了一下。难道说,程耀与阮家反目成仇,是因为这桩婚约的破裂?可当初她为何会成为他的未婚妻?后来又为何解除了这桩婚约?

她唤来阮青,问道:“阿兄可在府上?”

“小娘子,郎君在呢。一早来过一趟,听说您还没起,便叫婢子们别吵醒您。”

“替我穿戴。”

……

此刻,阮钰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一旁的江柔见状,嗔怪道:“你别瞎走了,看得我头晕。”

他才停下脚步,面露歉意:“我一着急就忍不住。你说,知意是不是真的喜欢六皇子?”

江柔昨日受阮钰之托前往芙蓉园作陪,格外留意着每一个细节。闻言答道:“泛舟的前后经过我都与你说了,我在竹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若非两情相悦,又怎会如此?”

阮钰急得抓耳挠腮:“那,那我是不是不该拦着知意?”

当初程耀派来的媒人与他商议这桩婚事时,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论他是否答应助程耀夺嫡,都不会将妹妹的终身大事当作筹码。

他之所以替阮知意应下程耀的邀约,是因为见她前次对程耀表露了不同寻常的态度,怕她真的倾心于此人,便不好一棍子打死,打算先探探情况再说。

江柔瞥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这做兄长的还想棒打鸳鸯?照我昨日所见,六皇子品貌俱佳,堪为良配。且我听说,他府上的几名姬妾都是皇上硬塞给他的,想来他也不是个贪色之徒。否则哪至于这个年纪了,还未娶正妻,也未有子嗣?”

阮钰摇摇头:“我没说六皇子不好,只是皇室里边的情形复杂,你不明白。”

他没有将朝堂上的政事讲给江柔听,妇人家大约只当是看妹婿,不像他这样瞻前顾后。

江柔闷声道:“但知意的性子你也知道,她看上的东西,哪是你能拦得住的……”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小娘子……”是仆役的声音。

阮钰连忙迎了出去:“知意。”

阮知意叫了声“阿兄”,往里瞥了一眼,朝江柔笑了笑:“阿嫂也在呢。”

阮钰一看她这古怪的笑意,便知道方才的话多半已被她听了去。想了想,回头对江柔道:“璧柔,你先回房去吧。”

江柔点点头,垂着眼帘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兄妹俩,阮钰问道:“方才躲哪儿去了?”

阮知意指了指后窗:“那儿。”

他忍不住笑了:“好了,你阿嫂也走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不请自坐,先说道:“阿兄莫误会,我是猜你不愿阿嫂掺和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怕她多思多虑伤了身子,这才支走她的。”

“你与阿兄还生分什么。我都知道。”说着,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怎得?你这丫头竟要与我谈政事?”

阮知意沉吟片刻:“是,也不是。我想问问阿兄,是否希望我嫁给六皇子。”

阿兄上次便已郑重其事地告诫过你,皇家的门槛可不是能随意跨越的。至于我刚才与你阿嫂所言,想必你也隐约听见了一些。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阿嫂或许未能全然领会,但我心中已然明了。六皇子有意娶我,无非是想让你与阿爹站在他这一边,以便将来有所需要时,能得到你二人的助力。当然,此事对阮家而言,亦非全无益处。试问,又有谁不想成为辅佐新君的重臣,从而飞黄腾达呢?更何况,若我真的嫁给了六皇子,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皇后呢。”

她的话语直白而坦率,让阮钰不由得一时语塞。

她接着说道:“阿兄,你就莫要再瞒我了。我知晓这桩婚事不过是一场交易,也看得出来,你对六皇子颇为赞赏与看重,想必你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少私交。你或许也曾有过撮合我与六皇子的念头,好说服阿爹支持他,是吗?”

被当面拆穿心中的隐秘,阮钰面露尴尬之色,苦着脸道:“知意,你莫要责怪阿兄。”

阮知意深知他在京城的难处,又怎会真的怪他呢?只是怪那梦境太过吊人胃口,未能一次性将消息透露完全,否则阮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上了贼船却难以抽身。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怪阿兄,只问你一句,倘若我不愿意嫁给六皇子,阿兄是否会逼迫我呢?”

虽然她心中仍有诸多疑惑,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按照梦中的老路去走。不论前因后果如何,与程耀订亲,只会将阮家与他紧紧绑在一起。然而,最后登基的人却并非是他。

阮钰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讶异之色:“你不愿嫁?你不愿嫁倒是件好事啊。阿兄本就舍不得将你牵扯进这复杂的局势之中,争取阿爹的支持还有其他的方法,又何至于要牺牲你呢?”

阮知意相信这话是出自阿兄的真心。但梦中的经历却告诉她,这桩婚事在某个时刻确实符合了徽宁帝的利益。

她继续说道:“可是阿兄,怕只怕这事由不得我们自己。我瞧那六皇子似乎已经是万事俱备,只等我点头应允了,或许他早已得到了圣人的首肯。倘若圣人真的有心撮合我们呢?”

阮钰再次语塞。的确,若非已经过了圣人这一关,程耀又怎敢向他许下那般重诺?回想起当日那位先生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愈发觉得妹妹的话有道理,急切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阮知意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倒也不至于毫无回旋的余地。倘若圣人的主意已定,直接赐婚便是了,又何必让六皇子来过问我的意思呢?圣人是不会与我们阮家撕破脸皮的。”想起梦中的境遇,她换了个更为委婉的说法,“至少眼下还不会。即便圣人真的有意让我成为他的儿媳,也必然希望我是心甘情愿的。这样,他老人家还能卖给阮家一个面子,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我不愿嫁,便只有一个法子——趁我们还没有陷入被动之前,先发制人。”

“怎么个先发制人法?”阮钰追问道。

“倘若我先一步与旁人订下亲事,圣人总不好再乱点鸳鸯谱了吧?”阮知意说道。

阮钰恨恨地一拍大腿:“理是这个理,可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得将你嫁出去啊!”

阮知意心中暗道,嫁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早晚都得嫁,总比惨死要好得多吧。

然而阮钰却越想越急:“终身大事又怎能急躁呢?你随便找个人嫁了哪成?不如这样,你赶紧打点行装回荣城去,这边阿兄给你顶着。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逮不着你。”说罢便要来推她。

“哎!”阮知意搡开他,“阿兄这是急糊涂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荣南又不是咱们阮家真正的地盘!”她前世即便没有来这一趟,不还是被赐婚了吗?

“再说,所谓先发制人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能拖一时便拖一时。咱们能订亲,自然也能退亲不是?真要嫁了,还能和离呢!”

阮钰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退一步道:“可这匆匆忙忙的,你能与谁订亲去呢?不成,此事还得去信与阿爹商议才是。”

“阿兄可是忘了?这些年你寄去荣城的信,隔三差五便会被人偷拆查看?你莫不是摆明了要叫圣人知晓,咱们在谋划什么吧!”阮知意提醒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要急死阿兄啊!”阮钰焦急地说道。

阮知意瞥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可急的?我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至于能不能成功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笑道,“阿兄,我美不美?”

阮钰被她问得一愣,张着嘴点了点头,说道:“美若天仙,美不胜收,简直是美绝人寰。”

“那就成了。”她自信地说道。

阮钰傻乎乎地愣在那里:“什么成了?怎么就成了?谁给你成的?”

阮知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上回在兰亭,南尚书给了你一块玉玦,你搁哪去了?”

阮钰险些跟不上她这跳跃性的思维:“当然是丢了啊!我一个大男人,要他的玉玦做什么?咱们小黑也不稀罕啊!”

阮知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块青白的软玉吧?”见他显然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便不再与他废话了,“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阮钰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等她走远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等等,阮知意所谓的良配人选,难道是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