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七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惊天霹雳的事。

那天，我刚刚放学回来，趴着下人王人的脊背上缓缓睁开眼来，刚睡醒的缘故，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落日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长，这也使世界更加模糊了。父亲将我拉到了一边坐到了椅子上，吸了两口烟后吐出了一阵阵烟圈，把烟枪在桌子上磕了两下后缓缓张了口：“你上学也有一年了，以后要学会独立，知道吗？”我摇了摇头。父亲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到：“意思就是以后你要自己上下学。”我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的站着。直到看见母亲后便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呜咽起来，母亲本要为我争辩几句，可父亲挥了挥手，端着烟枪向着落日走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出发了。以往我只要趴在王人的身上睡上一觉就可以了，可这次我不得不独自面对这无边的黑暗了。心中对父亲的仇恨也越来越深了。

走出村口后，前方是一片树林，天还未亮，高高的树影向人的影子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鸟儿的蹄叫，好似那野兽在嘶吼。我迟迟不敢上前，担但又不得不迈出脚步。我闭上眼睛，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耳边、身边的一切我都不敢去想，我清晰的记得我的心跳在不断加快，“砰”“砰”的响声在我耳边萦绕。出了树林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染红了东方的一片云实在是好看。现在的我经常嘲笑之前自己的懦弱，之前的我也一定在仰慕现在的我。

我到学堂时其余人早就到了，只剩下我急的满头大汗，先生端坐在高堂上，见我这时才到便发起火来，我惧怕于先生那怒目圆睁的神态，以至于瑟瑟发抖起来。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在屋外站了一个时辰，我不觉委屈起来，内心对父亲的怨恨也就更加深刻了。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痛苦总是短暂的，不多时我便被树上那叽叽喳喳的鸟叫，地上蚂蚁的大战，天上白云的变幻所吸引，我开始庆幸自己暂时逃脱了那“关关雎鸠”的苦海，此时的整个天地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而我也将一个人享受。

下课时可就没那么美好了，同学们全都一窝蜂的拥出来，除去几个实在憋不住的全都围在我身边。这是我们这的规矩，若是有谁受了罚，都要围上去嘲笑一番。我是无所谓的，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李安竟站了出来，他驱散了人群并为我辩护着，我感激的看着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你喜欢的话，和他一起罚站好了。”不知是谁向李安喊了一句。李安一时没了说辞，只好尴尬起来。我本就已经感动于李安的所做所为，知道这是本就与他无关，便让他回屋去了。

惩罚结束后我回到了座位，长时间的站立是我痛苦不堪，加上方才的委屈，看到李安后就控制不住哭了起来。我向他倾述着，似乎这样我就可以不再痛苦，我就不再委屈，父亲也就会让王人继续送我上学，我知道这是徒劳，却忍不住的想要哭。李安听到我的陈述后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怜悯，或许是出于本就热着的心，也或许是出于贪玩的本性，总之，李安决定亲自送我回家去。后来我才想明白，是出于内心深处的虚荣心。

下学时李安主动帮我拿起了书包，我并不好意思，但却拗不过他，只好多说几句恭维的话。我们走的很慢，我实在是惧怕于那恐怖但我树林，并不想早早的面对他。夕阳渐渐往下挪着残余的红晕浸染了天边的霞，一两只大雁从云彩中穿过，划出了优美的弧线。望着望着天边向西飘去的云朵，我忽然醒悟起来，我可能又要面对那无尽的黑暗了。到了村口树林时，天后早已暗了下来，月牙慢慢向天后挪着。我紧紧攥着李安的手，直至出来汗。李安似乎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被我攥着的手有些疼，却也并不好多说些什么。我鼓足勇气向里面迈去，并努力睁开眼来。令人惊奇的是月光把世界照耀的明亮，并穿上了一件银色的纱衣，地上的小草也都生机盎然，树上的鸟儿也都在高歌，萤火虫与之手舞足蹈着。这是我先前所不曾见过的。

走过树林时母亲正在村口着急的踱步，看到我后母亲长长的呼出来一口气。我没有去想李安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那天没吃完饭我便睡去了。朦胧中听见了母亲与父亲的争吵。

“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这么狠毒的心。”

“男孩子总要学会独立，慈母多败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呢。”

“那么独立干嘛啊！长大了像你一样逛窑子？天天不着家？如今家里大小事务都是我在打理，你干什么了？”

“你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你知道什么呀，我那都是为了生意。”

“我呸，说的冠冕堂皇，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背地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不可理喻，你胡搅蛮缠。”

……

那天温文尔雅的母亲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或是为了我，或是因为父亲，也或许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