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年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百花争艳,百鸟齐鸣。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花儿也开得格外早,崔府内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香气从何而来?原来是后院的桃花盛开了。
崔时桉早早起床,倚坐在窗边读书写字。偶尔,她会因窗外盛开的桃花美景而出神,心中涌起愉悦之情。她提笔在纸上模仿枝头桃花的模样,画下了几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虽无色彩,却胜过花香,墨香与淡香相得益彰。
崔时桉画得正开心,杨穗敲门叫她,她急忙将画藏于书纸之下,整理仪容着装后去开门。
“阿娘,有何事?”崔时桉问道。
杨穗拉起崔时桉的手,边走边说:“今天你连伯父伯母要出征,我们去送行。”
崔时桉被杨穗拉到了府门口。杨穗步伐匆匆,崔时桉跌跌撞撞地跟随着。
刚到门口,远处一条浩浩荡荡、气势非凡的军队朝东行进,连武崇和刘惠安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身披红衣金甲。
当队伍经过崔府门前时,杨穗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刘惠安,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与期盼:“保重,平安归来。”刘惠安转头,向杨穗点了点头。
队伍缓缓从崔府门前走过,杨穗目送着他们离去,转身准备回府,却被人叫住。
转身一看,是一位婢女牵着连祁。杨穗疑惑地看着婢女和连祁。
“崔夫人,夫人说她走后将公子送至崔府。”婢女说道。
杨穗这才恍然大悟,招手让连祁来到自己身边。婢女交给杨穗一件物件:“夫人让我将此物交给您。”
杨穗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枚玉佩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穗儿。”杨穗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玉佩和纸条,遣退了婢女。
随后,她领着连祁进了府,看到崔时桉蹲在池塘边戏水。杨穗推了推连祁,示意他也去玩耍。
崔时桉专注地看着鱼儿游动,隐约感到有人影从身后移至身旁。她转头,看到连祁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崔时桉惊喜地喊了一声:“祁哥哥。”她补充道:“你看这几只鱼儿多自由。”她指着池中摆尾游动的鱼儿。
连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想了想,又转过头问崔时桉:“你喜自由,想变成鱼吗?”
崔时桉摇摇头:“我不喜水,即使要自由,也不想变成鱼。”
“为何?”
“水又冰又凉,太冷了。”崔时桉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连祁就往后院走去:“祁哥哥,我带你去赏花。”
崔府后院有一株桃树,每逢春天便盛开,春去则花谢。桃花开得繁茂,粉嫩如玉,伴有淡淡清香,吸引蝴蝶飞舞,喜鹊常留。
连祁站在树下,看得入神,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一旁的崔时桉歪头看着专注的连祁,偷偷笑着。她的目光瞟到一朵异常艳丽的桃花,踮脚伸手去摘,却差了一点。连祁回过神来,看到崔时桉正努力地够着桃花,他轻轻踮脚,伸手一摘,那朵艳丽的桃花便落入手中。他将桃花送给了崔时桉。崔时桉接过桃花,向连祁道谢:“哇,谢谢祁哥哥!”
崔时桉将桃花捧在手中,她白皙的手衬得桃花更加娇艳。她凑近闻了闻,“好香啊。”她将桃花别到耳后,自言自语:“祁哥哥,你知道吗?我阿娘常常叫我阿桃。她说我很小的时候见到桃花就笑,笑得可开心了。以后,祁哥哥你也可以叫我阿桃,桃花的桃哦。”
连祁静静地听着崔时桉的话语,不打断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聆听。然而,他渐渐听出了不对劲,崔时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转头一看,发现崔时桉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连祁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应对,虽然着急,但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先找到崔时桉的父母。于是,他背起崔时桉,小心翼翼地去找杨穗。
崔时桉此刻睡得安稳,呼吸逐渐平缓。太医为崔时桉把脉后说:“夫人,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因吸入花粉而犯了哮症。”杨穗松了一口气,送太医出了府。
连祁静静地坐在一角,杨穗一进门,他便低头道歉:“对不起,伯母,我不知道时桉有哮症,不该带她去看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低下了头,准备接受责备。
杨穗走上前,温柔地摸了摸连祁的头,面带微笑,轻声安慰道:“你不必自责,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也怪我,没告诉你阿桃有哮症。”
连祁沉默不语。
杨穗以为他太过自责和害怕,便想让他独自静一静,毕竟孩子总是健忘的,或许一会儿就能恢复活力。这样想着,杨穗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一片宁静,连祁环顾四周,猜测这是崔时桉的房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桌上散乱的书纸上,便上前整理,意外地发现了崔时桉的画作。
画中几朵桃花以歪歪扭扭的线条呈现,未施粉黛,连祁便拿起笔,在桃花旁题下“墨桃花胜粉桃花”几个字,然后将画作放在书纸的最上方。
崔时桉醒来时已是午后,她一下床便注意到了桌上整齐的书纸,心中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最上方是她随意画的桃花,旁边新增了工整端庄的题字,相得益彰。
三年后。
军中无岁月,只分日出日落,连武崇和刘惠安一出征便是三五年。夏日来临,白昼渐长,崔时桉总喜欢早起,倚坐在窗边读书写字,日日如此,从无例外。
这一日,崔时桉如常练字,突然一团纸从窗外飞入,落在她的桌上。她疑惑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有花会,要去玩吗?”
她觉得十分奇怪,探头窗外寻找,却不见人影。崔时桉收起纸条,略加思索,便猜到是连祁所为。
她起身准备去找连祁,刚一开门,就被等候多时的连祁拉走。崔时桉担心杨穗会担心,连祁却告诉她已经得到了杨穗的同意。
花会热闹非凡,摊贩遍布,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桃酥、糖葫芦、糖画到耳坠、发钗、玉佩,再到波浪鼓、风筝,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崔时桉首次逛花会,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东张西望,好奇地摸索。
当她看到一个卖发钗的摊贩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兴奋地跑了过去。
崔时桉扒在小贩的置物架上,踮脚观赏,发钗的样式精美绝伦。
连祁站在她身后,也一同欣赏,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支桃花式样的发钗上。
他取下发钗,比划在崔时桉头上:“好看。”崔时桉听到连祁的话,转头看他,只见他举着发钗,她的眼神从连祁身上转移到他手中的发钗上。
她眼前一亮,抢过发钗把玩:“桃花钗!”连祁看着崔时桉笑,心中觉得她是个傻瓜,对桃花式样的东西情有独钟,虽然心中有些嫌弃,但还是掏钱买下了发钗。
崔时桉紧握着发钗,连祁从她手中拿过,迅速为她戴上,动作快到崔时桉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摸了摸头上的发钗,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连祁,问道:“好看吗?”连祁老实地点点头:“好看。”
“桃花酥,又香又酥的桃花酥!”一摊贩的吆喝声随风传来,崔时桉耳朵动了动,猛地抬起头,指着前方:“那儿有卖桃花酥的!”连祁回头时,崔时桉已经跑了过去。
“让一让,前面的姑娘让一让!”一辆马车失控般驶来,马夫拼命勒马,高声呼喊着让行人避让。崔时桉却仿佛没听见,继续向前跑,连祁见状,飞奔过去,抱住崔时桉向旁边扑倒,与马车擦肩而过。
连祁将崔时桉护在怀里,马车过去后,才敢睁开眼睛看怀中的人。崔时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感到一阵后怕。
“没事吧?”连祁把崔时桉从怀里拉起,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崔时桉眨着眼摇摇头,又把连祁的头扳来扳去,检查他的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然后松了一口气:“哥哥没事就好。”
连祁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但听了崔时桉的话,又觉得好笑:“你胆子倒大,都不躲的。”
“我没听见。”崔时桉声音低低的,像犯了错的孩子。连祁不忍心责备她,便随意揉了揉她的头发,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拉紧了,敢松开就打你。”连祁低声吓唬崔时桉。
崔时桉当了真,确实被吓到了,小手紧紧抓住连祁。抓得连祁都有些疼了。
秋天来临,中秋佳节将至,也临近崔时桉的生辰。连祁陪着崔时桉一同写字。连祁做事一丝不苟,细致入微,而崔时桉却总是写一笔就停下,偷偷看一眼连祁。连祁一张纸写完了,她才写了一半。
“别看了,快点写。”连祁发现崔时桉在偷看,用笔杆轻轻点她的头,警告她。
“哥哥,这个字我一直写不好,你教教我?”崔时桉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软软地撒娇,乞求连祁。
连祁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走到了崔时桉的身后,轻轻地握住她持笔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引导她写字。
他的身体微微笼罩着她,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崔时桉感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已,她能感觉到连祁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她努力保持镇定,不敢转头去看他,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向他专注的侧脸,心跳因此更加紊乱。当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连祁耳后的痣上时,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
连祁感受到崔时桉的触碰,顿时僵住,连写字的手也停了下来。
墨水从笔尖滴落,将刚刚写好的字迹晕染成一团。耳后的皮肤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崔时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收回了手,担心连祁误会,急忙解释道:“哥哥,你耳后有颗痣。”
连祁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后,崔时桉却以为他不喜欢那颗痣,便笑着安慰他:“没关系的哥哥,痣是可以去掉的,连伯母不在,我可以让我阿娘帮你找办法。”
连祁并没有回应崔时桉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问道:“时桉觉得我有痣好看吗?”
崔时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好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哥哥无论怎样都好看。”
连祁被她的话逗笑了,轻轻地揉了揉崔时桉的头发:“既然妹妹喜欢,那哥哥就留着它。”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知道耳后痣有什么寓意吗?”
崔时桉摇了摇头,想了很久后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想,能长在哥哥耳后的痣,一定是带来福气的象征。”
连祁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对崔时桉笑了笑。
突然,崔时桉想起了一件事,猛地站起身来。连祁一脸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崔时桉就已经拉着他往外跑,显得非常焦急。
她把连祁拉到了前厅,那里坐着崔戈、杨穗,还有连武崇和刘惠安。连武崇和刘惠安看起来老了许多,脸上添了不少皱纹,但精神依旧矍铄。连祁愣愣地看着他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崔时桉踮起脚尖,在连祁耳边小声说:“哥哥,乐儿伯母和连伯父回来了,我忘了告诉你。”说完,她跑到了杨穗身边。
刘惠安也把连祁叫到自己身边,从腰间掏出半枚玉扣递给他,指着崔时桉说:“时桉妹妹与你有婚约在身,她将来会是你的夫人,连家未来的主母。你要娶她回家。”
连祁握着玉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来到崔时桉身边,将玉扣塞给她:“送给你,好看。”他担心她不喜欢,又补充道,“虽然不是桃花样式的,但我觉得它很配你。”
连祁的举动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刘惠安突然想起自己为崔时桉准备了生辰礼物,便招手叫来崔时桉,为她戴上一只白玉镯。
刘惠安与连武崇回来了,连祁也不必再寄宿在崔府,便跟着他们回到了将军府。
一路上,连祁沉默不语,直到快到将军府时,他才开口对刘惠安说:“阿娘,时桉喜欢桃花,下次送她桃花钗吧。”
连武崇和刘惠安一愣,连武崇揉了揉连祁的头,半开玩笑地警告他:“小兔崽子,好好待时桉,不然你可就没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