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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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诗酒为乐难逃春醉,乾坤起局暗潜心关。

李诀看清了那桃花树下开口之人的面容,竟赫然与那采莲姑娘一般无二。只是两者穿衣打扮有些不同,方才的采莲姑娘只是粗布衣衫,一看便是水乡中寻常人家的女子。

而这位立于桃花下的姑娘,无论衣裙还是妆容,都要华贵太多。又得身后桃枝相衬,便如同此间最妩媚动人的一朵桃花。

却听对方又开口道:“分明已经到了我这处院子,心思竟还在其他姐姐妹妹身上,仙人处处留情的这般作态,倒是好生令人伤感。”

李诀一时有些惊讶,见先后两位女子虽然容貌相同,但就性情和举止看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他便只当身前是另外一位姑娘,开口问道:“此处便是桃花洞天了吧?”

那桃花下的美人虽听了他相问,却也并不回答,只是继续自怨自艾起来:“旁人既知了你这是何处,可不就省了你再去费口水介绍,且你便是能说出朵花来,人家也未必就愿意去听了。况人家本就自别处来,要往别处去的,只怕是连姓名都不愿留在此地……”

这姑娘一边言说,一边就要去擦拭眼泪,若是让外人看了,还要以为李诀是个狠心短命,辜负春心的负心汉。

李诀见对方这般神伤不知还要多久,便随意在桃花下寻一片地方,点化出蒲团,坐下听这位姑娘自说自话,也一边盘算着自己当下之处境。

这处百花洞天,李诀以往是从未听过的,便是陈横仲也未来过。但只凭他这两日来所见造化之功,就可以确定这里是一位大能之道场。

对方暗中牵引自己来此,若是有什么歹意,一则自己本就无力反抗,二则想必齐圳和齐瑛的剑气也不是这方洞天就能挡得住的,故而自身之安危,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那他李诀就该好好揣摩揣摩,这位大能之用意了。总不能只是靠这些百花美人,以色相来勘验自己的心性?但对自己这个大龄已婚男修士,用这种下乘手段,连王时行都明白行不通,此地大能又岂能不知?

李诀静静坐于那桃花姑娘身边,既不开口反驳对方的无理“撒泼”,也未显露什么焦急神色。直至那姑娘将心中“委屈”悉数诉尽,终于看向自己时,他才淡淡一笑道:“贫道李诀,误入此方洞天世界,又冒昧扰了姑娘清净……”

李诀话音未落,对方见他并无上前怜香惜玉的心思,于是变了面色,再无半分先前哀怨之感,冷然开口道:“仙人若要问后面的路,直说便是,何必与我这凡夫俗子白费口舌。想来是先前的几位妹妹都太会待客,让仙长误以为我这桃源也是留客之地了。”

言罢,李诀身旁又出现了一块素白布帛,只是此次,却多了一坛桃花仙酿。

他饮尽酒水,正留诗时,一旁的桃花姑娘却道:“仙人若是要写些轻薄言语,可就不必起笔了。别的姐姐妹妹处留的下,我这宅院到底小些,可未必存得住。世人污毁桃花久矣,若再添些什么风流词句,想必来年花儿,也都未必愿意再开了。”

却见李诀书道:

香返陂塘燕子春,千团娇艳为谁颦。

泥人弱柳争鸦地,绕蝶明花捧蕊心。

舞趁晴柔风脉脉,身托幽碧水粼粼。

停渔已至迷舟处,更待溪源深处寻。

李诀书罢,又听了对方刻薄,一时也是有些尴尬,不曾想自己也有落了俗套的一天。只好开口道:“仓促间也只有这首了,留与不留,自然都在姑娘心意。”

那姑娘随手烧了布帛,只道一句:“花儿照影自怜,虽叹春光易老,却与世人有何相干。”

李诀被请出了“桃源洞天”,又经了几处其他洞天,所见花儿虽然各异,但所见之人自然是与先前相同,却也没有哪个脾气如桃花姑娘这般令人琢磨不透,李诀一路走来,诗虽没写几首,但是百花仙酿倒是饮了不少。

此时仔细一算,他反倒在桃源内,待得时间最短。李诀暗暗摇头,想来是从前到此之人,以为桃花是庸俗轻浮之物,伤了那姑娘的心吧。

但李诀已是无力去想这些了,先前尝过的百花仙酿中,竟然暗藏着许多玄奇道意,以至于让他这个仙人也有些醉意了,且此间酒意萦绕于道躯之内,竟然难以散去,他唯有一杯更比一杯醉,无论如何运转仙力,也无论休歇再久,却都无用。

恍恍惚惚间,李诀又到了一处洞天。他心中暗叫不好,毕竟酒香已远远传来,居然是杏花洞天。

李诀本已醉了七八分,此次又饮了名满天下的杏花酒,神志已经彻底模糊不清,若非他仙人体魄还算英朗,此时早该倒在地上难以起身了。

李诀也不知自己如何去的下一处洞天,待他跌跌撞撞到了此间,竟然已是闯入了一处帷帘之内。

前方景象,自是有美人出浴。

——————

中洲一处不为凡俗所见的高阁之顶,圣人苏翰与一位女子大能对坐。若是李诀来了此处,定然能一眼认出,这位女子便是他在百花洞天内,见过多次之人。

只是李诀所见虽都是“她”,却也都未必是“她”。

苏翰此时面上带着浓浓笑意,他虽然在一众圣人和大能之中,属于最不苟言笑的几位之一,但此刻在自己女儿面前,到底还是要放松许多,何况此次还是女儿主动来找自己谈心的。

苏翰自然知晓李诀入了女儿苏南枝的道场——百花洞天,此刻见女儿带着满脸娇羞而来,换作寻常父亲,恐怕很难不多想些什么。但苏翰此时,心中却唯有无奈罢了。

他深知自己女儿秉性如何,在女儿眼中,情之一物,最是一文不值。但他还是任由女儿在自己面前装作是少女春心萌动,听了好些“请父亲大人成全”之类的话语。

苏翰笑着问道:“那你且与为父说说,那李诀到底如何?”

苏南枝顿时面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女儿其实也说不清他如何,只是自见他以后,总是心中欢喜……”

终于,苏翰看够了女儿玩闹,面上虽然依旧带着慈爱笑意,口气却严肃了起来,只听他道:“南枝,不必作戏给为父看了,你且说要他做甚。只要不违背于人族大势,我自一切都可答应于你。”

苏南枝虽闻此言,却只当没有听懂父亲的意思,依旧作小女儿态,在父亲面前撒娇不已。

苏翰不禁苦笑了起来。他起身从袖中御出一段白光,饶是以他的道圣之境界,也难以将那白光中的锋锐完全压制。

苏翰道:“你可知,李诀方才入了你的百花洞天,齐钊这一剑就到了为父身前?”

苏南枝犹不死心,道:“父亲,若只有你一位圣人,自然惧他齐钊几分,但若是……”

苏翰闻言,掂量了一阵手中剑气,沉思许久,方才长叹一声,向女儿劝道:“南枝啊,你可知齐钊上一次出剑,是在何时?”

苏翰自然知晓齐钊这位,如今人族唯一的剑道圣人并未身死,只是万年来避世不出,连齐族家事也从不过问。此次自己女儿擅自要见李诀,既然能引得齐钊出剑,那就意味着至少在对方看来,苏南枝已经成为了五洲九天最大的变数之一,且极其有可能彻底颠覆此间格局。

但他终究还是不忍看女儿失望而归,强颜欢笑道:“最多再有一剑。”

苏南枝自知苏翰虽成了圣人,但如今人族天劫在前,顾忌颇多,恐怕难以再帮到自己更多,便不再继续苛求。

于是她起身拜别父亲,径直朝九泽洲而去。

苏南枝可没兴趣遵守别洲修士登门必守的规矩,直接飞至九泽洲上空,寻至了逍遥宗所在。

九泽洲一众大能对此也都全当没有看见,这可是最新一位圣人的女儿,其本身也已合道,稍微张扬些又如何,毕竟也没谁能管她。

不过大多九泽洲大修士,还是有些好奇这位圣人女儿,何故要跨洲来逍遥宗。他们各自推衍,又相互询问一番,便知李诀前不久入了百花洞天。

不过多时,九泽洲各大仙宗尽皆观望起了逍遥宗如何。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此事任谁看来,都该是李诀在百花洞天内,又同这位中洲大能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以至于对方都要登门来找李诀的道侣了。

不过苏南枝此次忽然来访逍遥宗,还真就是来看齐萱的。吴渔夫妇不信李诀是什么喜欢沾花惹草之人,况且先前也是苏南枝主动要见的李诀,故而他们也不确定对方来意。

且齐萱如今伤势未愈,犹在昏睡中,让对方见了又能如何呢?

苏南枝见了齐萱重伤,面上只是略一犹豫,便施展了一门自亏道行道境的神通,不过片刻,就为齐萱治愈了大半伤势。

这下看得一旁的吴渔夫妇都有些吃惊了,一位合道境大修士的道行,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修补得了的。

吴渔心中不禁暗叹,这才短短数日,难道李诀真的……

齐萱苏醒后,记忆犹然停留在当日自己为了护持刘代而受人偷袭负伤之时。故而瞬间心神绷紧,似是犹要与人斗法。

直到见了身前的师父师娘,她心中方才安定下来。但齐萱刚一看到面前还立着个女子,顿时心中就有些不安,这种玄而又玄的直觉,往往最是精准。

苏南枝见了齐萱,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同在场三人一起看了段光影。自然就是李诀浑身醉意,闯入了某位“苏南枝”的闺阁之内。

吴渔夫妇只是皱眉不语,他们深知眼前之人手段了得,对方自然不可能拿这般拙劣把戏来自讨没趣。

齐萱却是笑了出来,她开口道:“前辈,后续如何,为何不敢让我再看看。”

苏南枝笑道:“你倒是比他要聪明些。”

——————

百花洞天内,李诀一觉醒来,便看到了斜倚在一株梅树旁的“苏南枝”。

此次梅树下的这位姑娘,显然与以往的那些有所不同,是真正有一番无比玄妙的道韵在身的,想必就是真身了。他苦笑着上前道:“前辈何苦捉弄于我。”

苏南枝并不在意李诀说什么,她见李诀已经醒来,便开口道:“李诀,我且问你,你可曾有道侣了?”

李诀心中暗道不妙不妙,口中却也不慢,连忙道:“回前辈话,自然早已有得。”

苏南枝凤眼微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开口道:“道侣一事,多几个又何妨?”

对方话音方落,一瞬之间,先前李诀见过的采莲姑娘、桃花姑娘、杏花姑娘……竟然齐齐如牵线傀儡般,悬在李诀身前。

李诀见状也不慌忙,自入了百花洞天之后,他绝无半分逾矩之处,便是动心起念,也极其慎重。自认并未对洞天内任何一位女子有过非分之想,更遑论无礼之处了。

见对方投来视线,李诀大大方方环顾四周,心中无愧,开口便也没有什么顾忌,他笑道:“即便幸得前辈偏爱,但晚辈觉得此事还是不宜强求的。”

苏南枝对此似乎颇为满意,便在一旁自问自答了起来:“那你可知为何如此?”

她这一问,自然问的是李诀为何在自己的大道加持下,仍旧未对任何一位“自己”起了邪念。

却听苏南枝又自己回答道:“因为,你心即是天心,故而思无邪。你即便是与自家道侣在一起时,全然放纵心神,依旧有情欲而无淫思。李诀,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远在中洲别处的苏翰顿时浑身一僵,齐钊的又一道剑气,已经狠狠钉入了他的这份道躯之内。

苏翰强忍着剑气在道躯和元神内的翻滚肆虐,起身向着齐钊所在之地遥遥一拜。

齐钊此剑,已经是最后的通牒了。苏翰此时已经暂时无法感应到自身的完整大道,倘若齐钊再出一剑,即便他苏翰是圣人,恐怕也难以承受了。

况且齐钊此次出剑,当真只为了人族大义;而他苏翰,却是放任女儿以李诀试探天心,妄图借此补全自身大道。

毕竟合道万灵心相的苏南枝,倘若又寻到了世间独一份的、天地大道所诞生之灵物的“天心”……

这值得他苏翰赌上一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