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府
果然不愧是护国寺的方丈。
霍浅浅暗叹一声，纵然心中有些紧张，面上却露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神色，淡淡道：“如此甚好。”
几个小沙弥领命四处搜寻，其中两个一同向假山走去。
霍浅浅目光微凝。若是鹤尸被发现，她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个小沙弥探头朝里面望了望，一片漆黑，他正要往里走，便被另一个叫住了。
“师弟，霍小姐一个弱女子，要搬动仙鹤谈何容易，倘若真的藏在假山内，地上必然有拖动的痕迹。”那小沙弥说完，一脸天真无邪，邀功似的冲方丈笑了笑，“师父，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慈明方丈忍俊不禁，颔首道：“有理，便去别处寻找罢。”
话毕，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霍浅浅，与她略一对视，似乎已经洞悉了什么，却没有点破。
那小沙弥得了肯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拉着师弟到别处搜寻去了。
霍浅浅面色如常，心下狠狠松了口气，幸好她搬尸的时候多想了一着。但也有运气的成分在，便在心中对方才的小和尚道了声谢。
忽而，她脑海中又划过慈明方丈那洞悉世事的目光，与她对视的时候似乎别有深意……
霍浅浅抿了抿唇，心念电转之间，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仙鹤是夏国国宝，是祥瑞的象征，若是被人害死在护国寺，夏国民心定会浮动，而他作为方丈，也必然有照管不力之罪。
于夏国国体，于方丈本人，“仙鹤被害”一说都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方才他才会让那两个弟子去别处寻找。
无论方丈是为国还是为个人考虑，这都是智慧之举。
至于是否是她杀死了仙鹤，依方丈的头脑，恐怕早已看透温氏和如絮的计谋——毕竟温氏和如絮一唱一和表现得也太明显了点，自古家丑不可外扬，哪有当家主母不断给自家孩子扣黑锅的？又哪有奴婢敢在没有倚靠的情况下指认小姐？
想清楚后，霍浅浅冲慈明方丈投去感激的目光。对方微微颔首，回以欣赏的微笑。
两个聪明人在此刻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炷香功夫过去了，搜寻的弟子纷纷回禀，没有发现鹤尸。
慈明方丈再看向如絮的目光已十分犀利，“你这婢子虽是怀化府中人，可在护国寺内散布谣言，说仙鹤已死，老衲便不得不管了。”
“依夏国律法，散布谣言，动摇民心者，处以杖杀之刑。然而我佛慈悲，便予这婢子三十杖，以儆效尤罢。”
说罢，他摆了摆手，命人把如絮带下去行刑，眼睛半阖，似乎有些疲惫。
如絮被拖下去的时候还一脸不敢置信：她不过是陷害霍浅浅罢了，怎么会动摇民心？
她扭头看向温氏，满眼求助。
温氏却别过脸去，笑得十分勉强，“方丈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慈悲为怀。可这仙鹤到底是在浅儿来了以后才不知所踪，这可如何是好？”
霍浅浅目光微冷，事已至此，温氏竟还不肯放过她，心思当真恶毒。
慈明方丈瞥了霍浅浅一眼，不语。
霍浅浅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方丈这一眼的意思——我方才帮了你一把，你最好也为我解解围。
毕竟“国宝仙鹤不知所踪”，其有害程度仅仅比“仙鹤被害”轻了一点儿罢了。
“浅儿隐约记得，方才昏迷之时做了个梦，梦到仙鹤追随先帝而去，满身金光，飞往了西方极乐世界，这想来便是仙鹤的去向吧？”霍浅浅作出头痛的样子，似乎很努力才想起来这事儿。
慈明方丈白眉一跳，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惊叹道：“原来如此，昨日老衲夜观天象，西方有新星大放异彩，原来是我夏国国宝飞升极乐，修成正果。此乃祥瑞之兆！夏国之福！”
霍浅浅嘴角微微抽搐，她真没看出来威严的慈明方丈演技竟如此之好。
慈明方丈嘴角笑意难掩，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这便去禀报陛下，如此祥瑞，应举国同庆。”
他抛给霍浅浅一个赞许的目光，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开。
温氏张了张嘴，尬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是如此走向。
一计未成，还搭上了如絮受罚，温氏总觉得似乎被套路了，但她没有证据，只能憋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她暗暗剜了霍浅浅一眼，摆出主母的架子，沉声道：“方丈慈悲，才让你逃脱了罪名。但此罪可免，你意图谋害煜儿之罪，本夫人会请归德将军定夺。”
她点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出来，道：“把大小姐带上马车，送回怀化府，叫她在院子里跪着，煜儿什么时候醒了，她就什么时候起来。”
语毕，又叫了两个小厮，吩咐他们把昏迷的霍煜带回怀化府。这才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
霍浅浅本想反抗，但其中一个丫鬟在她后颈一敲，她便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许多画面在眼前闪过——似乎是属于怀化府真正的霍浅浅的记忆。
人去园空。
看完整场戏的俊朗男子跳下了树，轻盈地落在墙外。
一小厮早已等候多时，“鹤云公子，您看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的。”
鹤云公子庄怀朔凤眸一挑，神秘地笑道：“看老狐狸和小狐狸一起逗猪。”
说罢大步离开。
小厮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听不懂，但只能跟上公子。
……
霍浅浅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膝盖早已麻木。
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让她确认了那个荒诞而匪夷所思的猜想——她借尸还魂了。
霍浅浅换了个姿势，一边坐在地上揉着膝盖，一边打量着怀化府的院子，觉得很不真实，又暗暗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有这个机会重活一次，还有机会为霍侯府冤死的亲人报仇雪恨。
想到霍侯府的惨状，霍浅浅眼底略过一抹嗜血的猩红。庄朔亭，霍思静，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朝国，让他们不得好死！
没等她细想具体计划，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快让老夫看看煜儿！”
担忧的苍老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喘息，昭示着来者的身份——归德将军霍山。
温氏小跑跟在后面，叫道：“大哥，您慢点儿，煜儿刚醒，别吓着孩子！”
霍山已经冲进了屋子。
随即赶到的温氏和坐在地上的霍浅浅面面相觑。
温氏扫了一眼霍浅浅的姿势，柳眉倒竖，道：“谁准你坐着了？”
霍浅浅一脸无辜：“是继母亲您说，煜儿醒了我就可以起来，我也是遵照您的吩咐呀。”
温氏被噎住，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屋里传来暴喝：“叫霍浅浅那熊丫头给老夫进来！”
温氏这才转怒为喜，眼底略过幸灾乐祸。
霍浅浅右眼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乖乖起身，一边朝屋子里走，一边在脑海里搜寻着有关霍山的信息。
霍山是个脾气暴躁、头脑简单又极度护短的钢铁硬汉，没少为着她和霍煜打闹的事情训斥她，发起火来的样子不亚于一头炸毛的狮子。不过他总归是霍浅浅的亲大伯，对这个侄女倒也没有动过真格。
但是，在原身的记忆中，的确是她和霍煜打闹之中不慎将他推落假山。万一被这头炸毛狮知道，还不当场把她打死？
正想着，霍浅浅已经走了进去，温氏也紧随其后。
“大哥，煜儿状况如何？”温氏语气十分担忧，仿佛很是疼爱霍煜。
“你自己不会看吗？”霍山吹胡子瞪眼道，“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们怀化府就是这么对他的？我告诉你，我儿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这一摔若是摔坏了他的脑子，十个你也赔不起！”
温氏本来想展现一下自己对霍煜的重视，却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但又不敢对霍山说什么，只能讪笑道：“大哥，妾身待煜儿尽心尽力，这事儿是浅浅推了煜儿，妾身也始料未及。”
霍山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霍浅浅身上，斥责道：“熊丫头，煜儿不过十岁，你与他玩耍怎能如此没轻没重？万一他脑子摔坏了，日后的前途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