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齐的信
沈露茹千里赶到战场上，已经过了十来天。
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庄若晗陪着庄无逊四处转悠。二人脸上的笑容，深深的刺痛了她。
她还有父亲，她的父亲还活着。
可是自己呢？
“你再不回去，你娘恐怕会生气的！”庄无逊皱着眉。
“我不是说了吗？一切都处理好了，只要您回京不与娘说，她是不会知道的！”庄若晗调皮的笑。
庄无逊却笑不出来。
大战在即，沈齐死了，李武也被因为包庇被治罪，每员大将都已经与那秦忠义大战过，没有一位能够与之匹敌。
秘阁的药师嘱咐过，沈齐的毒为火性，中间又加了许多凉极的药物服下，这样一刺激，身体反而变的极差，最应该做的，就是要经常出门走走。
至于上战场这种事，最少也要再过上一两年才可以。
正当庄若晗与庄无逊说笑时，庄若晗正好抬起头，与沈露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露茹装作没有看出庄若晗眼中的厌恶，故作久别重逢的一副姿态对她说道：“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在这？”
“托你和你爹的福！”庄若晗冷冷的：“你爹在营帐里，最后一个上面插着黑幡的就是！”
十来天的时间，足够让一具尸体腐烂变臭，那腐臭的味道溢出营帐，仿佛弥漫在了整个天地间。
沈露茹强忍着恶心，掀开了营帐的门帘，里面的味道更臭，正中间，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旁边，扔着一堆书本之类的东西，应该是父亲的遗物。
像是被突然抽干了力气，沈露茹瘫坐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砸在地上，在这寂静的营帐中，声音清晰极了。
那都是父亲最爱的书，《吕氏春秋》、《贾谊新书》、《春秋繁露》，所有的书都被翻的起了皱，想来父亲夜晚时翻了多次。
将其中一本书抱在怀中，沈露茹哭了出声。
这么多年来，沈齐常年在外，并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她。可每次回来，怀中都会有她喜欢的东西。
就连这个将军之位，大概都是因为她贪慕富贵荣华，父亲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沈露茹一边掉眼泪，一边将这些书本收拾起来。
一本精装的《商君论》引起了沈露茹的注意，这是父亲最爱的书，平日里父亲总喜欢吟诵着其中一句——圣人为国也，观俗立法则治，察国事本则宜。她忍不住将书紧紧抱在怀中，打算将这本书随着父亲一同埋在地下。
这么想着，沈露茹翻开了书，一张纸，赫然出现在书的中间。
“天下有数人，百人为朽，千人为木，万人为铁，只有那寥寥数人，能成足金。
我沈齐，一心为民，世间人诚不欺我，才使我沈家成铁。圣上心有悸，忌我，惮我，唾我为奸。
庄氏一族表里不一，欺我妹，辱我沈氏，今日更是逼的我无路可退，沈齐不过一介俗子，即便是死了也是天定，我无怨无悔。
只求上天保佑我沈氏一族，能再次崛起，以求慰藉。
——沈齐，绝笔。
这是父亲的遗书，沈露茹明白了。她将信折好塞进怀里，将书放在了棺材上。
其中的意思，沈露茹听的明白，父亲的死，与庄氏一家关系重大。
那庄若晗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个人精，被赶出沈家也不见消停，如今看来，倒是变了个人一般。
此仇不报，我沈露茹非人！
沈露茹在营帐中又跪了许久，直到两腿肿胀才慢慢挪动着起来。还没等站稳，营帐的帘子便被打开了，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了一个——人，似乎是急坏了。
她定睛一看，正是这平定西北战乱的兵马大将军——萧思权。
脱去了在京城的月白色锦服，那温润的气质也都消失不见，他的身上披挂着盔甲，脸庞被风沙吹的黑红，看上去居然有几分粗犷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二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沈露茹微微退后一步，这才强笑着开口：“真是麻烦二皇子了。”
萧思权定定的看着因为哭了许久而双眼通红的沈露茹，心中生出几分心疼来。顾不上营帐中的恶臭，他几步冲上去伸手揽住沈露茹：“你一人来的？”
“是。”沈露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由萧思权仿佛想把她揉到骨血中一般，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棺材，声音哽咽着：“子机，我没有爹爹了。”
子机是萧思权的字，这么多年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他闭着眼睛：“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沈将军。”
“我爹爹，他是怎么死的？”沈露茹从萧思权的怀里挣脱出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一条白绫，自缢而亡。”萧思权脸不红心不跳：“庄若晗与王爷一同前来，带来御旨，沈将军心怀不轨，谋害庄无逊，原本要进京候审，但沈将军担心会连累你，就自杀了。”
沈露茹怔怔的听完，眼泪又掉了下来，长途跋涉的辛劳使她完全没有时间梳妆打扮，再加上哭了许久，两只眼睛更是红肿的像两只桃子。
“沈将军一心为国，父皇这样做，实在是让人有些心寒啊。”萧思权虚情假意的说道。
沈露茹沉默着，萧思权却拉开了门帘：“先出来走走吧，等到明日我为沈将军操办葬礼。”
“不必了，你是二皇子，又是兵马大元帅，让你为一个罪臣操办葬礼，若是传到京城中，你恐怕也会被一起治罪，再说了，我临走时曾去问过圣上，这葬礼……不过是安葬就好，不必正式操办！”沈露茹苦涩的说。
萧思权本就是说说而已，身为皇室中人，他怎会不知罪臣之死的葬礼不能操办？
“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身边居然没有护卫？路上刁民也不少。太子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萧思权想着路上自己看到的场景，不禁有些后怕。
“一路上，想着爹爹还在这里，也就不怕了！”沈露茹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