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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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既然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去找青云聊天吧,想必他也是孤单的,他的心里话或许只能说给他的土豆听了。

去青云家的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我喊了一声:“小茂哥,哪里来啊?”

小茂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我是谁,其实我第一眼也没认出他,多次打量我才确定。

小茂回应了一声:“你回来了!”但并没有做停留,眼光有些躲闪地说:“从地里回来。”然后继续往家走去。

小茂比我大两岁,但不是我的玩伴,他瞧不起我。我们家在那一排人家中,算是贫困户,家里男孩多,娶媳妇是个麻烦事。

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捕鸟大户。他是猎人,我是好心人。

最开始,他用弹弓,我靠爬树。后来我用弹弓,他用气枪。他捕了鸟,会先把它们往水里按,等淹死后,拔毛开膛,像杀鸡一样,最后要么红烧,要么炖汤。

我看着鸟儿们常年经受风雨,于心不忍。就爬到树上,把鸟妈妈下的蛋,或者刚破壳的雏鸟,拿回家,让鸡孵。雏鸟就给它们用纸盒子做个窝。

清晨的时候,露水还没散去,我就去草丛里捉虫子,就像捉棉铃虫一样。虫子会将自己卷到叶子里,再用一层网包住两头。所以,只要能找到被卷起的草叶子,就能捉到虫子。

但这些野生的小鸟不能适应温暖的棉窝,总是没几天的工夫就夭折了。它们的爸妈脾气更古怪。有时候我只是爬上去,拿起小鸟看看,再放回去。那些鸟爸鸟妈居然就嫌弃被我碰过的雏鸟,不再照料,硬生生将它们饿死。

只有一种鸟是可以养活的。听它“咕咕咕”的叫声,我一直以为是布谷鸟。后来才知道它是珠颈斑鸠。这种鸟通常以谷物为食,比如小麦、油菜籽。油菜籽是我们的主要作物,所以养起来很轻松。它们喜欢把窝搭在高高的杉木上,也会搭在其它树上。它们的窝有些潦草,就是一些小树枝拼凑在一起,跟喜鹊差不多。但它们的窝比喜鹊窝小得多。一般一窝只下两个蛋。

在经历无数次失败后,我成功养大了一对斑鸠。平时只要喂些菜籽就可以了,父亲帮我给它们编制了一个小竹笼子,我给它们供水供食。但我家的鸡们好像不喜欢它们,经常用嘴啄它们的脑袋,最后竟然啄死了一只。

母亲听人说吃斑鸠可以治疗头痛病,我断是舍不得的。现在它死了,可以入药了。但母亲吃了后,头痛病也未见好转。我看着剩下的形单影只,放归了自然。

小茂不仅练就了一手好弹弓,还掌握了射击的技巧,那是一把长长的气步枪,不是打仗的那种。从枪身中间折开,把前半截往下用力一按,进行气体压缩后,将一颗小小的铅弹塞进孔里,最后拉回枪身,就可以射击了。

这个小气的家伙很少会让我碰他的宝贝,在我的苦苦央求下,一共就让我打了三发子弹,连根鸟毛都没打到,他却总喜欢在我面前“啪啪啪”地炫耀。

后来,村长说,乡里领导说了,村民不准用那玩意,它属于枪支。家里有的都交上来,或者自己处理掉也行。这个沙包地就是一个平底锅,连兔子都见不到几只,做什么猎户呢?

可小茂哪里舍得交公,猪肉咱是吃不起,这天上掉下来的肉不吃白不吃。就悄悄把气枪藏了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又拿出来显摆。也不知道哪位热心人,把他给告发了。村长拉着小茂去乡里派出所交代清楚,这一去,就白吃了公家八个多月的饭。

小茂做梦也没想到,就这点小事,把自己的美好前程给断送了。胡家的小芳也离他而去,这姑娘可是他的青梅竹马啊。中国人都有极强的道德感,进去过的人,到哪都不受待见,好人能坐牢吗?去县城找工作,正规的单位是肯定进不去的,打杂做个力气活,也要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今天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是能理解的,当初不舍得给我玩的气枪,把他害惨了。于是也没多说,继续朝青云家走去。

青云在家,修着一把锄头,土豆趴在他的脚边,它看到我后,便起身摇着尾巴朝我走来。

“土豆还是这么热情!”我摸着它的脑袋,问青云,“它的脸怎么了,这么多白斑?”

青云说:“它老了。金毛老的时候,脸上就会出现白斑,就像我们的白发,它现在应该相当于人类的七、八十岁,也时日无多了。”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我说,“尤其是三十岁以后。”

“是啊!”青云说:“很快!快得让我们感觉青春才过去不久,但额头的皱纹却真真切切。”

“嗯!”我说,“大妈昨天找我了……”

我看着青云,没往下说。青云自然能猜得到,每次也就这点事情。

“哎!”青云叹了口气,说道,“都这个年纪了,你说我到哪里去找。”说着他放下手里的锄头,直起身,继续说,“你是了解我的,在这个沙包地上,有几个能说得到一块的人?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嘛。”

“这是实在话。”我答道,“我说我回不来了,也有这层意思。”

青云继续说:“难道我还能回到城市?还能再找到一个看得上我的女人?还能生儿育女?”

“这社会太现实了。”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唱了一句:“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那怎么办?”我问,“就这样孤独终老?”

“不是有土豆吗?”青云摸着土豆说。

“它老了,比你老多了!”我说,“大妈说你是忘不了过去……”

“为什么要忘记呢?”青云问,“忘与不忘,它就在那里。想与不想,她就在那里,我能直接把她从脑子里划去吗?”

她就在那里,在那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