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本以为这是一份热情,实际上它是公子哥扔出的一把利剑,这事主要就是做给邓斌看的。你看,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他公子哥和江玲才是天生一对。
不管江玲如何表达真情,邓斌就是克服不了内心的自卑,仿佛这份情感随时都可能会失去。每天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经常在深夜独自一人跑到小山坡上盯着繁星,脑子乱成一团。
这样下来,成绩一天不如一天。其实学习也是一种逃避的手段,将自己埋进书本里、习题里。但是理科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像阶梯一样,少了一阶,就爬不上去了。
邓斌说:“这数学公式,一个套一个,套着套着,整个脑袋都成了一团乱麻。”
高中的几个老师都不错,数学老师教得很好,年纪比较大。夏天的时候穿着背心、大裤衩和拖鞋上课。更夸张的是,每节课都叼着烟,那手指头都被熏黄了。
可没办法,年纪大,教书好,从不拖堂。班主任说:“这老爷子是全校唯一一个被允许上课抽烟的老师。”
化学老师胖乎乎的,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晚自习的时候,经常一吃完饭就跑教室里来,问大家有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随时来问。
邓斌曾跟青云说,他已经在往死里学了,但感觉用尽了自己的智力,也无法把成绩提上来。
在他与江玲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的时候,他找过班主任,要求换到文科班去,但被班主任拒绝了。班主任说:“你努努力,都高二了,文科没有理科好找工作。你不会是因为江玲吧?”
看来班主任,明察秋毫。
他经受着学习和感情的双重打压,一度要放弃这份感情。他喜欢看《读者》、《青年文摘》。这几份杂志那时特别流行。经常有人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登在杂志上,广交全国各地的笔友。那时大家都没有电话,没有E-mail(电子邮件),可不是嘛,见过电脑的也没几个人。
中学时代,交笔友很流行。邓斌也交了几个,当然都是异性。有四川的,有陕西的。你会发现,距离越远显得越美,人们总是对远方,充满遐想和期望。
第一次将信寄出去,就期待着回音。所有的回信都先被送到学校的保安室,然后由班主任拿过来分发给信的主人。每周一次,早课间,班主任拿了一叠信走进教室。同学们都盯着,竖起耳朵。
“某某某。”
“某某某,哟,云南寄过来的。”
有些话,无处诉衷肠,笔友就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邓斌将心中的苦闷告诉给笔友,笔友就回信安慰他。也有笔友遇到伤心事也会告诉邓斌。其中有一个是西安的女孩,好像有些抑郁。她告诉邓斌,对世间已无念想。吓得邓斌赶紧打她留的电话,告诉他父母。但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邓斌每次收到信,就将信封上的邮票剪下来,把它们放进清水里泡化,再慢慢掀掉残纸片,最后将邮票晒干,放进集邮册里。在那时,集邮是一个小众化的爱好。
时间一晃就到了高三。江玲考上了大学,邓斌没有疑问地落榜了。
那以后邓斌和江玲就失去了联系。邓斌知道,江玲在离开他以前,是没有其他男朋友的。
江玲的离去,邓斌丝毫没有责怪。这完全是他自己造成的,江玲顶着很多的压力与他厮守,而他没有珍惜。
江玲曾找过青云,希望他劝劝邓斌,不要多想。
青云说:“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说:如果一个人犯了罪,她会首先去研究他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环境,父母的性格和教育方式。这与他自己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行为有很大的关系。”
青云说:“如果你了解邓斌的家庭情况,可能会放弃这种念头。他很自卑,很敏感,你只能一味去迁就他,但未必能取得他的信任,他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他自己,在这种情感纠葛中,你们两个都会很痛苦。这些话我不能跟邓斌说,你也别跟他说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江玲点点头,她听明白了。虽然她跟邓斌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她确实没有走进他的内心。光有爱是不够的,爱要双方一起来维系,它很美丽,也很脆弱。
爱应该是一种美好,如果它给人带来的是痛苦,这种爱是沉重的。
在青春期,女孩好像总是比同龄的男孩显得成熟,虽然她们有时候能为爱情死去活来,有时候又表现出惊人的理性,在痛苦的抉择中,往往能选出最正确的路径。她把青云说的话反复在心里咀嚼,回味。那以后,她便很少主动去找邓斌,她聪明得让人喜爱,喜爱得不敢靠近,可她却偏偏选择了邓斌,让人猜不透。听说女人在陷入爱情的时候,智商会有所下降。
高中毕业后,邓斌也去过大城市,大浪淘沙,他像沙子一样被筛了出去。后来回到了县城,做了几份工作,都不如意。
他时常会想起江玲。
青云说:“去年,我曾在江边见到过他一次。”
他在江边钓鱼。青云蹲下看看,桶里只有一条小翘嘴。
“你是手艺不行,还是心不在焉?”
“我是姜太公,爱上不上。”
青云说:“我看你不像这么豁达的人!这天都凉了,跑这里吹江风。”
邓斌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根给青云,问:“要不来一根?”
青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不过烧着它冒青烟,也好。
“我想,你钓的不是鱼,而是寂寞,是惆怅。”青云说,“在你家水塘钓不好吗?不至于只上了个巴掌长的翘嘴。”
“还是你了解我啊!”邓斌回道,“你说,就我现在这个状态,能在众目睽睽下悠然垂钓?我恨不得自己跳下去喂鱼。”
“那不把鱼给撑死!”青云学着抽烟的人,不熟练地弹了弹烟灰,继续说:“人生不过如此嘛,我们转眼间就到了不惑之年,此生过半了。”
“此生?”邓斌问,“莫非你还相信有来生?”
“谁知道呢?”青云答道,“万一有呢?这生没规划好,总结一下经验,下辈子努努力。”
邓斌说:“你这样说,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早去早回嘛!”
青云说:“我去,你还真相信有来生啊!”
“管它呢……”邓斌将烟头扔到地上。
青云这时才发现,地上已经一堆烟头,说:“你这是要把自己抽死啊!”
邓斌说:“晚上睡不着,白天精神恍惚,只能用它提提神了。”
“你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你起来,让我试试!”青云说,“你手气不好。”
邓斌将鱼竿让给了青云,问了句:“我记得你问过我《撒哈拉的故事》写的啥,是吧?”
青云想了想说:“有点印象。”
邓斌说:“是关于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忠贞不渝,相守至死的故事。”
青云听后,微微仰起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邓斌,没有作声。
邓斌望着江面,唱起沈庆的《青春》: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这首歌青云也熟悉,当年在学校的后山,经常能听到邓斌哼着这首歌曲。青云也跟着喊起来: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
从那以后,青云就再没见到过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