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殍:明末千里行之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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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锦衣卫突袭

梁良是被一阵葱油饼的香气勾醒的。

他抽着鼻子翻了个身,突然“哎呦”一声栽到床下——昨夜当枕头用的《大明律》正硌在腰眼上。

窗外传来嘹亮的叫卖声:“西直门书肆开市喽!嘉靖年间的绝版书,买三册送蟑螂一窝!”

“我的《文献通考》!”梁良猛地跳起来,左脚套着袜子右脚光着就往门外冲。

刚推开房门,迎面撞上个滚烫的蒸笼,烫得他“嗷”一嗓子蹦起来三尺高。

“客官仔细着!”

系着碎花围裙的厨娘单手托住蒸笼,另一只手还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黄河鲤鱼,“这虾仁灌汤包可金贵,烫着您不打紧,洒了汤汁俺可要心疼。”

梁良揉着通红的鼻尖,这才看清厨娘模样:三十上下年纪,鬓角别着朵蔫巴巴的野菊花,腰间菜刀随着说话声“铛啷”作响,活像尊会走动的杜康像。

“这位...这位大姐,梁良盯着她手背上狰狞的刀疤咽了咽口水,可曾见过在下的《文献通考》?”

厨娘翻了个白眼:“昨儿半夜三更,有个呆子抱着书在茅房门口转悠,非说里头藏着张居正的批注。”

“后来书掉进粪坑...她突然压低声音,“客官要不要尝尝新出的“黄金万两”包子?”

梁良脸色发绿地窜进大堂时,正瞧见自家老爹和姜曰广对坐喝粥。

梁文景举着筷子敲了敲青花碗:“舍得起了?昨儿夜里梦游说要给《永乐大典》做注疏的,可是阁下?”

“爹!“梁良涨红了脸,瞥见姜曰广忍笑忍得肩膀直抖,突然福至心灵,“姜兄来得正好,今日西直门书肆开市,听说有嘉靖年间的孤本...“

“咕噜——“

他话没说完,肚子先唱起空城计。

厨娘恰在此时端着蒸笼飘然而至,三个汤包在笼屉里颤巍巍晃着,薄皮下隐约可见晃动的汤汁。

“客官尝尝,这“三阳开泰”包。“厨娘指尖一挑,包子皮破了个小口,金黄的蟹黄混着虾仁涌出来,“蟹是昨儿运河里捞的,虾是子时从天津卫快马运来的...”

梁良刚咬一口,突然瞪圆了眼——汤汁里竟浮着片泛黄的纸屑,上头还有朱笔批注的残迹。

他正要细看,厨娘突然伸手抽走他手中的包子:“哎呦!定是后厨那个杀千刀的,又把擦锅布混进馅里了!”

姜曰广“噗”地喷出半口粥,梁文景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梁良举着半截包子皮,突然发现纸屑上隐约可见“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字样。

“姜兄,他猛地跳起来,我突然想起西直门书肆辰时特惠!”

半柱香后,两人挤在书肆的旧书堆里。

姜曰广抱着一摞《皇明经世文编》直喘气:“梁兄,咱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嘘。”

梁良扒开一堆《女诫》抄本,忽然眼睛一亮。

在《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名录》的封皮夹层里,竟藏着卷用蝇头小楷抄录的密档,抬头赫然写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密报,嘉靖四十二年七月...”

突然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记。梁良吓得差点把书扔出去,回头却见厨娘拎着菜刀咧嘴笑:“客官,您要的“黄金万两”包子打包好了。”

姜曰广盯着菜刀吞口水:“大姐,书肆不卖包子...”

“怎么不卖?”厨娘刀尖一挑,书堆里窜出只肥老鼠,“现宰现做,童叟无欺。”

说着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赫然是梁良方才见过的残破书页,“买包子送佐料,客官可要加点洪武年的胡椒?”

梁良突然福至心灵,掏出块碎银子:“敢问大姐,这佐料...可能单卖?“

厨娘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菜刀“唰“地劈在书案上:“五两银子,附赠嘉靖年陈醋一坛。”

当梁良抱着醋坛子回到客栈时,正撞见梁文景在训斥小二:“说了蟹黄包不要放辣,我家良儿吃了要上火...“

“爹!姜兄!”梁良砰地把醋坛子撂在桌上,“你们看这是什么!“

坛底沉着个油纸包,展开是份完整的锦衣卫密档。

姜曰广扶了扶歪掉的方巾:“这...这是陆炳查严嵩的密报?”

厨娘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嗑瓜子:“客官眼力不错,这陈醋可是严世蕃倒台那年酿的。”

她突然压低声音,“当年抄家的锦衣卫,往醋缸里藏了不少好东西呢。”

梁文景的筷子“啪嗒“掉进醋坛,溅起的老陈醋正好洒在密档某行字上:“福王府与景王旧部暗通款曲...”字迹遇醋竟显出暗红色的补充批注:“白银二十万两,经漕运...”

“好家伙!“姜曰广激动得直拍大腿,“这可比《文献通考》刺激多了!”

厨娘突然哼起小调:“西直门外柳条青,锦衣卫的密档啊...它藏在醋坛中~”

她腰间的菜刀随着调子一晃一晃,在梁良眼前划出银亮的弧光。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厨娘眼神一凛,抄起醋坛子就往厨房跑:“客官们慢用,后厨还炖着“东坡肉”呢——用正德年的柴火煨的!”

梁良和姜曰广对视一眼,突然同时跳起来往楼上冲。

梁文景举着沾满醋的密报直跺脚:“你们两个混账!倒是把证据收好再——”

话音未落,客栈大门被猛地撞开。夕阳里,三个身着飞鱼服的汉子按着绣春刀,在地上投出狭长的阴影。

梁良抄起密报就往袖子里塞,不料姜曰广正巧转身撞来。

两人“咚“地脑门相撞,密报“哧溜”滑进盛满醋的汤碗,溅起的酸汁正糊在领头锦衣卫的眼皮上。

“大胆!”那锦衣卫一抹脸,飞鱼服前襟顿时洇出个醋渍的狗头印,“尔等私藏禁物...”

厨娘旋风般从后厨冲出,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让让!刚起锅的佛跳墙!”说着脚下一绊,整锅浓汤冲着锦衣卫兜头浇下。

为首的汉子慌忙后撤,却踩中地上滚落的桂圆,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呦喂!”厨娘叉腰跺脚,“这可是用嘉靖年御膳房秘方炖的!”她突然从围裙里掏出个琉璃瓶,“客官们快尝尝这隆庆年的老抽压压惊——”

姜曰广趁乱把密报从醋汤里捞出来,湿漉漉的纸张贴在《女诫》封皮上,竟显出几行朱砂批注:“福王购辽东战马三百匹,伪作运粮骡车...”

“接着!”梁良突然把密报团成球塞进包子,抬手扔向梁文景。

老头儿正举着《春秋》装模作样,见状下意识张嘴一咬,生生把包子卡在门牙间。

“爹!吐出来!”梁良急得跳脚。

“唔唔!”梁文景老脸憋得通红,那包子突然被斜刺里飞来的菜刀劈成两半。厨娘手腕一抖,密报稳稳落在她掌心:“客官们玩蹴鞠倒是好兴致。”

三个锦衣卫终于从满地汤水里爬起来,绣春刀“锵啷”出鞘。

厨娘突然哼起小调,指尖在密报上轻轻一搓,朱砂字迹竟如雪花般簌簌脱落:“诸位官爷要找的,可是这嘉靖年的胭脂配方?”

领头的一把夺过残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七月采凤仙花二两,白矾三钱...”气得他额角青筋直跳:“把这疯婆子拿下!”

厨娘忽然掀开蒸笼,抓出把芝麻撒向半空。

梁良还没看清动作,就见她踩着蒸屉腾空而起,碎花围裙在暮色里猎猎作响:“西直门外的野鸽子哟~叼走了锦衣卫的靴子头~”

“是信鸽!追!”

锦衣卫们扭头往外冲,却齐刷刷在门槛处滑倒——不知何时,地上竟泼了层亮晶晶的猪油。

梁良趁机把真密报塞进《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名录》,转头发现姜曰广正用毛笔往脸上画胡子:“梁兄快看,我像不像海瑞大人?”

“像!像极了!”厨娘不知从哪冒出来,往姜曰广怀里塞了坛酒,“这是严嵩家抄来的秋露白,给海青天润润嗓子!”

梁文景终于吐出包子残渣,颤巍巍指着厨娘:“你...你究竟...”

“俺就是个厨子。”厨娘解下围裙一抖,掉出块刻着“尚膳监”的铜牌,“嘉靖年间,我祖母在宫里给陆炳陆大人熘过肝尖。”

她突然冲梁良眨眨眼,“客官那坛醋可要收好,里头还泡着杨继盛弹劾严嵩的奏折呢。”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厨娘脸色微变,抄起菜刀劈开后窗“顺着臭水沟往东跑,见到挂着破灯笼的胭脂铺就安全了!”

三人抱着书卷翻窗时,听见厨娘在身后哼唱:“西直门啊城门高,锦衣卫的靴子啊...它泡了醋糟~”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油锅爆响中,混着锦衣卫的怒吼,炸开满城烟火气。

刨花簌簌落在蟠龙纹青砖上,天启帝握着错金乌木刨子,正给掌中木鹊雕尾翎。

鎏金烛台上凝着三寸烛泪,映得他指间老茧泛着琥珀色。

“陛下,京师急报。”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跪在满地木屑里,捧着密函的指尖微微发颤——昨日新制的飞鱼服下摆,还沾着木匠坊的松香。

天启帝吹去鹊尾细屑,就着烛火展开密报。

檀木香混着墨香在殿内漫开,他忽然轻笑出声:“这梁家小儿倒是个妙人,竟把密档塞进包子。”

指尖轻叩木鹊机关,鹊眼“咔嗒“转了两转。

田尔耕喉结滚动:“是否要...”

“田卿可知朕为何偏爱木工?”天启帝忽然将木鹊置于案上,鹊喙正对着洛阳方向,“榫卯咬合讲究个巧劲,用力过猛...”

他屈指轻弹,鹊翅“啪”地展开,“这精妙机关可就毁了。”

田尔耕额角沁出冷汗:“臣明白,这就吩咐下面人...”

田尔耕郁闷极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自己还是赶紧汇报完事情走吧。

“听闻京师有家客栈的厨娘,”天启帝忽然用锉刀修整鹊爪,“做得一手好醋芹包子?”

他抬眼时,眸中映着跃动的烛火,“朕的潜邸旧人里,倒有个会使双刀的女庖丁。”

田尔耕猛然想起那厨娘手背的刀疤形状,浑身一震:“臣这就去添派人手!”

待殿门“吱呀”合拢,天启帝忽然执起雕龙刻刀,在木鹊腹内刻下“梁良“二字。

暗格机关轻响,竟掉出枚孔雀翎铜钱——正是张婉留在十里亭的信物。

“陆炳若在世,怕是要夸你青出于蓝。”

他对着木鹊喃喃自语,忽然吹了声唿哨。

檐角铜铃应声而响,惊起满院宿鸟,夜色里掠过几道飞鱼服的残影。

十里之外的梁良正被醋味呛得喷嚏连连,浑然不知手中密报的每道折痕,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某位木匠天子抚平了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