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师贾文和
唯有吕布进步了!
他这位并州军的少主成年后,将来参与乱世逐霸的起点才会高,不至于落后袁绍曹操等人太多。
这时候谁要是对他说“你看,又急”,那他刘牧可要念叨着吃鱼了!
吕布被刘牧眼中炽热的进步目光吓了一跳。
没缘由的。
吕布只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而是一个嗷嗷叫着要吃肉的狼崽子。
诚然。
他吕布身为底层平民出身的边将,也想进步,也奢望着去朝廷中枢任职,进而拜为三公九卿。
但。
吕布想选择的晋升方式,绝不是刘牧这般动辄杀人的极端行为。
万一他们诛杀丁原这位新任并州刺史事泄或功败垂成……
他们父子俩除了准备亡命天涯,吕布想不到其他出路。
于是。
吕布在思忖片刻后,向刘牧委婉的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公治,你是否考虑过?”
“杀了丁原后如果朝廷追究下来,我等该如何交待?”
“上个月咱们这儿刚死了刺史张懿,结果这个月新刺史赴任路上又出现了意外。”
“难道你不觉得,并州刺史死的未免过……过于频繁了点?”
“连续两个州刺史身死,朝廷追责起来,某家这个平安无事的匈奴中郎将恐脱不了干系啊!”
吕布极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对刘牧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希望自家义子行事莫要那般极端。
这一瞬,吕布的精神有些恍惚。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有朝一日向来推崇暴力解决问题的自己,竟也会有需要动脑子规劝旁人莫要打打杀杀,学会向善的一天。
简直就离谱!!!
然而。
不等吕布安抚刘牧的话语落下,刘牧的声音就已然响起。
“交待?什么交待!”
“义父你说刺史死的频繁?可放眼天下神州各地,近五年来州刺史死的还少吗?”
刘牧掰着手指,向吕布计如数家常道:“因张角黄巾之乱中死的那些州刺史和郡守先不说了,根本数不过来。”
“单说这些年一直没有消停,近乎将朝廷拖垮的凉州羌乱……”
“中平元年冬,北地先零羌贼首北宫伯玉先杀护羌校尉泠征,再攻金城,金城郡守陈懿城破身死!”
“中平二年五月,北宫伯玉,边章再攻三辅之地,破城灭家不可胜数。”
“中平四年,韩遂,北宫伯玉集结十万贼众,先后击杀凉州治中程球凉州刺史耿鄙,汉阳郡守傅燮战死。”
“这些还只是发生在我们并州西边的,并州其他方向……”
刘牧呼出了一口气,怅然道:“同样是一个破草台班子。”
“去岁五月,东面幽州。”
“前泰山郡守,渔阳人张举伙同乌桓部落首领丘力居劫掠蓟中,击斩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郡守刘政和辽东郡守阳终皆是身死族灭。”
“随后张举更是号十万人,在肥如悍然称帝,妄作天子,至今未曾平定。”
“江南之地,亦是乌泱泱一团糟。”
“长沙变民首领区星在去岁十月作乱,聚众数万人。”
“后来其虽为乌程侯孙坚所平,可其人起兵乱造成的影响却是荼毒匪浅,以至于如今的荆南四郡基本脱离朝廷掌控,蛮族渐不安分。”
还有些州刺史殒命匪乱的例子,刘牧忍住了没讲。
那就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并州西南方向的川蜀之地也会发生因叛乱而导致刺史郡守大规模身死的事情。
六月,益州变民马相赵衹起兵击斩益州刺史郤俭,连破绵竹,巴郡,犍为三郡,自称皇帝。
当然,这二人也没蹦跶多久。
紧接着就被准备前往交州任职,半道听闻益州有天子气的刘焉给收拾了。
吕布已经听的整个人都麻了。
听着自家义子从凉州说到幽州,再论到荆州和益州,再看着刘牧那随着每个州刺史和郡守身死而竖起的计数手指……
吕布心中只有一个感受:
郡守不如狗,刺史性命竟如此廉价。
大汉要完!
跟其他地方兵乱四起一比,并州不过死个张懿和丁原而已,好像真不算什么。
“布,未尝不可效仿北宫伯玉,张举,马相……”
嘶!
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一涌现……
惊的吕布连忙在刘牧没有注意到的间隙,用手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髀肉,令自己保持清醒。
吕奉先啊吕奉先,你可是立志于要做忠臣良将的人!
岂能和那些宵小蛾贼一般自甘堕落?
汝当常常自省,时刻拥护天子左右。
在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之后。
嘴上功夫自认争辩不过刘牧的吕布连忙举起手,作投降状妥协道:“好好好!”
“公治,姑且算你说的都对!”
“可最重要的一点呢?那就是怎么甩干净州刺史接连身死与某的干系?!”
“事关朝廷脸面,总得有个交待。”
“某作为并州刺史死后的此地最高统兵将领,恐难脱开干系。”
吕布两手一摊,朝着刘牧作无奈之状。
哪怕到了现在,他都还希冀着刘牧能知难而退。
莫要带着他在“弑杀朝廷命官”的路上狂奔。
可令吕布没想到的是……
他在抛出这个问题后,回应他的却是刘牧一副看珍稀物种的眼神。
霎时间。
感受到自家义子眼神不太礼貌的吕布,顿时恼了。
不等刘牧解释。
吕布已经双掌按在腿上,上半身前倾,面色佯怒的像极了炸毛的猫。
“咋?为父说的不对?”
对于吕布的质问,刘牧神色尴尬的干咳了一下,借以掩饰刚才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义父吕布的不礼貌。
“咳咳,义父你说的当然对!”
“但义父,你似乎搞错了一点……”
“我们是希望丁原死,也要动手劫杀丁原没错。”
“可谁规定了?”
“丁原的死,就一定要和我们有干系呢?”
“嗯?!!!”听着刘牧解释,原本脸色稍缓的吕布,蓦然瞪大了眼睛,眼中一片迷茫。
这个逆子说的每个字,分开来他都懂。
怎么串联到一块儿,他就听的直泛迷糊呢。
什么叫他们杀了丁原,还和他们没干系?
正纳闷万分之时。
忽然间,一道灵光如同流星划过长空般从吕布光滑的脑皮层擦过。
“公治!公治我儿!”
“你的意思是……”
此时吕布的模样像极了后世上课时,猜到老师列出的应用题答案而急于表现自我的学生。
稍后。
只见他压低声音,做鼠头鼠脑状,夹杂着激动的语气对刘牧道:“你是想让为父劫杀丁原时……”
吕布用手掌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话至一半。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而后才心中发虚的说出了四个字。
“栽……赃?嫁祸?”
好好的四个字,愣是让心绪不宁的吕布说出了不连贯的顿挫感。
“不错!”刘牧忍不住高看了自己义父一眼。
“可你打算嫁祸给谁?”
虽然自己的猜测得到了义子的肯定,但吕布的声音压的依旧很低,靠近刘牧耳边低语。
“分量太轻的一般人,可扛不住这祸。”
堂堂匈奴中郎将吕布这般谨小慎微的作为一出……
知道的人,通晓他们父子不过在谋划劫杀朝廷命官这等小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父子在背着人行龙阳这等鸣动千古的伦常大礼。
感受到吕布呼吸出的热气打在自己脸上……
刘牧心生别扭的同时微微后仰,略显嫌弃的拉开了和吕布的距离后说道:“义父,无须作如此窃语之态!”
“此间除却你我这对性情良善的父子外,没什么人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刘牧眼角余光微动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你我性情良善?没什么人了?”
吕布听闻这话脸色一片古怪。
好悬一个踉跄没坐稳,一头栽倒在刘牧裆里。
他们都已经开始谋划着害人性命了……
自己这个义子是怎么有勇气厚着脸皮说自己性情良善的,到底谁给他的!
反正,他九原吕奉先是无论如何舔着脸都断然说不出这等臊人的话。
这般心底念叨着的吕布正整束坐姿……
无声无息的。
一道身影从书房门口角落的黑暗中走出,身体挡住光而形成的阴影笼罩在了刘牧和吕布的头顶。
“奥?你们这对义父子性情良善?”
“此间没什么人了?”
“那老夫倒要问一句,老夫算什么?”
于刘牧和吕布身边站定的身影开口,加入了刘牧和吕布的交谈。
“按照公治你如此论断……”
“你的老师,老夫贾文和,大抵与那不良善的飞禽走兽无异了!”
“老夫如果不出来!”
“你是不是还会继续一直编排为师个没完?”
闻听出现之人所言,刘牧面上波澜不惊,抬头朝着身侧望去。
映入他眼帘的。
是一个身材稍显肥胖,挺着个小肚子的锦袍中年文士。
然,其精心修剪的山羊胡和眯着眼的深邃眸子,却又赋予了与其本人喜感身材截然不同的文谋睿智。
其不是旁人!
正是后世三国迷皆知的西凉毒士贾诩。
望着这样的毒士贾诩……
刘牧没有急于回答老师贾诩的问题,而是整个人托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话说……
比起自己两年前游历凉州,因缘际会下遇见贾诩冒充段熲外孙那阵儿,这位被自己拐到并州后而拜下的老师,最近的伙食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刘牧怎么觉着。
自己老师贾诩的身材,隐约间又圆润了些许呢!
天可怜见。
那时他初见的贾诩,一袭黑色长袍,面容清癯,俨然一派毒士风范。
几乎完美符合他未穿越前对贾诩的所有幻想。
可现在呢?
丧良心的贾富户?黑了心的笑面虎地主老财?
这样的贾诩,当真还能出的动毒计吗?刘牧对此不由的心生怀疑。
对贾诩编排归编排!
但当话语到了嘴边回答贾诩时,刘牧却是故作疑惑的插科打诨道:“咦,老师,原来你也这儿在呢?”
“义父,老师是你喊来的吗?”
“竟也不告诉我一声,如若早知晓老师在此,牧怎会在此班门弄斧。”
“论谋财害……咳咳,出谋划策,老师才是行家!”
吕布:“……”
逆子!不是你提前特意交代,着某把你老师喊来的吗!
刘牧没有理会吕布翻来的白眼。
他口中对老师贾诩连连称赞的同时,全程对于贾诩那番“人非良善”的质询,根本不接话茬。
因为。
他一开始说那话的目的,就是意在剑指贾诩,引出这位身材有些走样的顶级毒士。
他若不指桑骂槐的戳几下子自己老师贾诩的肺管子……
刘牧估摸着。
他就算在此和吕布再说一天一夜,把嘴皮子磨破了,按照自己身边这位老师的性子,他都能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坐在书房的角落袖手旁观下去。
刘牧也不想这般欺师灭祖啊!
可,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不是?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句话,放在诸葛武侯可能只是谦逊之言。
但放在自己的老师贾诩身上,那可绝对是贯穿人生始终,苟的恰如其人。
同为汉末一流谋士。
谈及天地人三和,诸葛武侯论的可能是如何辅佐明公成就王霸之基。
到了自己这位老师这儿。
论的,可能就是如何苦一苦“天地人”三和,而不伤文和分毫了。
试问?
家中有样一个“老宝”在侧……
祸祸丁原时,刘牧怎么可能放着这等极道帝兵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