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爷子的烟斗
跟自家女儿谈好帮忙投稿的事情之后，关雎继续去复习她的钢琴功课，沈芸则是开始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外面有没有奇怪的声音，附近最好不要有猫，更加不要有猫叫..........
而就是在检查的这个过程中，关雎家的房子大小以及装修也逐渐全盘浮现。
简而言之，这是一栋独门独户双层平房，从外边看过去可能平平无奇，但里面的装修属实讲究，在九十年代这个还有点灰扑扑的年代，还是这种小县城，这种甚至称得上雅致的装修，确实有种独树一帜的味道。
再就是它的结构，一楼是客厅厨房公开一点的场所，接着通过旋转式的白色花纹扶梯就来到了二楼的空间，这里房间更多，其中有接近一半都是属于关雎的空间。
而房间里面的各种设施和家具，只能说，差不多是这个年代相对来说最领先的那一批了。
当然，这些跟关雎的爸爸没什么关系，大多都是远在沪上的亲朋好友送过来的，你一件我一件，到头来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说起来，搬家的时候有些东西还不好搬走呢，不过不搬也好，留个念想，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
检查好最后一扇门窗，沈芸在心里这样想到。
此时外面天色早已黯淡了下来，关雎家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从窗户里渗透出来，远远看去似乎像是一盏盏明亮的小灯笼，驱散着夜晚那种莫名的寒气。
而这小灯笼就这么逐渐黯淡，黯淡着黯淡着，就变成了顾故家那盏散发着黯淡光芒的白炽灯。
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都知道，最早的白炽灯的光是黄色的，因为工艺原因，白炽灯的寿命都不长。后期经过改进虽然灯光亮度提升了，但是长时间使用，也会因为钨丝的升华而使灯泡变黑，影响光线。
顾故家的这盏灯已经用了好一阵日子了，显然，早就没了最初的明亮，不过尽管这昏黄的光线黯淡，却还是照出了顾故家的布局。
木质大门，上面用来锁门的插栓也有些年头了，微微生锈，进门就是顾故家狭窄的客厅，中间那张有点低矮的木桌就是顾故家的饭桌，旁边放了几张小板凳。
左右两边的两个小房间便是顾故跟他爷爷睡觉的地方，那层挂着的薄薄的帘子便就是门了。
至于厨房的话，是另一间砖房，柴火灶、大水缸还有很多瓶瓶罐罐跟柴火，一般都是在那里做好了饭然后端到大厅吃。
房子是老砖房，木质家具也全都上了年纪，散发着一阵阵沉闷的气味
该说不说，整个房子都给人一种阴沉、灰暗和脏兮兮的感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顾故家的房子早就是老房子了，平时又不怎么打扫，居住环境那可以说是相当一般。
因此顾故稍稍有点经济能力了以后，马上就带着自己爷爷出去住了，这种老房子，住多了其实对身体真不太好。
而此时此刻，晚饭早已吃过，顾故正在油腻腻的饭桌上趴着写作业。
作业这东西吧，虽然讨厌，但有时候确实也有温习功课的作用。
尽管很想赶快把野生的小说写下来，但考虑到下周就要到来的考试，顾故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写起了作业。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个原因。
想到这里的顾故抬头看了昏黄灯光下的另一个佝偻在影子里人一眼，比记忆中要年轻一点的苍老面孔，脸上和身上的皱纹里藏着时间的碎屑，不经意间就划出道道沟壑，沉重了身体的同时，偶尔也隐隐作痛。
少年时在外求学被喊回家娶妻生子，中年丧妻，儿女都谈不上争气，一个个都忙着过自己的日子，他说过可能是他不会教育孩子，老了大儿子还出事进去了，儿媳走了，留下孙子还要他来拉扯。
到最后，也唯有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沉默，目光直直地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忍着烟瘾在这里陪着孙子做作业。
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这也是他目前少数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人也就这么一天天老去。
看着看着，顾故的眼睛突然就有点发酸。
坦白说，刚看到年轻了十几岁的老爷子的时候，顾故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老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十几年后依旧还好好的，那时的顾故虽然混的一般，但养活老爷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今重来一次，刚见到老爷子的时候，只有激动跟看我这一次带老爷子你飞的豪情壮志，外加上一些感慨。
可随着熟悉的场景一幅幅重现，顾故的心情不知为何也越来越酸涩。
只能说，重来一次终究是有区别的，不仅仅在于能够改变一些事物，更多的，还是理解了那些曾经不能理解的东西。
成长的过程，似乎也就是一个越来越能理解那些曾经不能理解的人的过程。
我们看似与他们南辕北辙，实则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留下的脚印上。
“看啥呢？”似乎是察觉到了顾故的目光，老爷子扭头看了过来，原本还如树根般的面孔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脸上似乎还有点迫不及待。
“写完了？”
“没有。”反应过来的顾故摇了摇头，不等老爷子露出失望的神色，顾故就接着道：“爷，你想抽就先出去抽吧，我也没剩多少了。”
“什么想抽就抽，我急什么？就是偶尔抽一下。”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确实是资深老烟枪的老爷子随手一摸，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他那根都快包浆的老烟斗，一边往里面添烟丝一边教育顾故道：
“抽烟是坏毛病，你别学。我啊，就是坐着太闲了，先出去透会儿气。”
“你快去吧。”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的顾故接着道：“小心别摔着了。”
“大活人还能把自己摔了？”看了一眼顾故的作业，又忍不住看了自家孙子那张带笑的脸，总感觉自家大孙子今天似乎格外开朗的老爷子也没多想，匆匆忙忙地就搬着自己的板凳出去了。
白天光忙着干各种杂活，压根就没吸几口，晚上又忙着做饭等孙子回来再看他做作业，一直熬到现在差点没把他憋出点毛病来。
随便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坐下，老爷子完全不在意暗沉沉的夜色，驾轻就熟地掏出了火柴，刺啦一声，小小的火光映出老爷子那张枯木般的脸。
随着烟丝在火柴的火焰中缓缓燃烧，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大口，原本黑漆漆的烟丝一下子变成了赤红色的小点，仿佛要把这黑夜给烫出一个洞来。
终于，老爷子停了下来，在肺里缓缓酝酿了一会儿后，老爷子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看不见的烟雾在黑暗中缓缓升起，老爷子那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的面孔，也就继续随着烟斗的火星时隐时现。
舒服了舒服了。
生活再怎么样，无非就是这一口烟了，过过肺，吐出去也就是吐出去了。
老爷子在那里美滋滋的抽着烟的时候，顾故看了老爷子一会儿也是重新低头写起了作业。
怎么说呢，还是希望能尽快让当下的日子有点起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