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隐秘（4000字二合一）
圣所，低危混血种监牢区
“喂，弗朗兹，你说那个新来的小子叫什么来着？”
脸上还挂着一大块淤青的西泽尔朝弗朗兹喊。
“顾胜，西泽尔，这已经是你第三遍问我了。”
“东方人的名字都不是那么好记嘛。”
西泽尔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赢，啊，真怀念昨天的大餐……要是再选中我就好了。”
弗朗兹靠着铁栏杆坐着没再回应他的话，而西泽尔也并不在意，实际上他只是以此为借口再和其他人谈论一次他赢得的那顿大餐而已。
而说到这一点，其他人的确也非常感兴趣，对着西泽尔开始像迫击炮一样抛出各种问题，他马上就被这些问题吸引走了注意，开始跟其他人闲扯起来。
弗朗兹的眉头紧皱着，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顾胜被带走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以往的角斗当中这点时间足够低危混血种区的监牢当中数出是哪两个幸运儿被一起带出去角斗……
一般来说，低危混血种的对手也会是低危混血种，偶尔也会有需要面对其他监牢区的家伙，但他们往往被带出去就很难完整回来了，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干脆就没命回来。
因为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中危乃至高危级别的混血种，甚至有可能“圣所”里的某个大人物想要放松一下找找乐子就会挑到这些单独的倒霉蛋。
对于混血种来说，血统阶级几乎就代表了一切，高等级的血统对低等级的血统几乎带有血脉中的压制。
而这样的事虽然很少见，但在弗朗兹的印象里也还是有发生过两三次，说到底“圣所”虽然宣称所有的实验素材都是珍贵财产，但很显然低危混血种在财产中实在算不上什么珍惜的。
那么，顾胜第一次的角斗，就被分配到了很危险的对象？
忽的，弗朗兹微微抬了下头，身体侧向牢房中自带的盥洗室，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
他站起身来，像是突然来了尿意想上厕所，直直地走向那个逼仄的盥洗室。
但当弗朗兹的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时，一束光从那没有开灯本应黑漆漆一片的门内射了出来。
“你来了。”
门内，有个很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里是“圣所”的单间牢房，按道理来讲每个人都是“独门独户”没有室友的。
然而现在，弗朗兹的牢房当中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他看上去也并不意外，就好像提前便知悉了门内那人的存在。
“受您的召唤，如您所愿。”
弗朗兹低声说。
如果顾胜此时在这里，就会惊诧地发现弗朗兹的表情严肃到好像换了一个人。
如果说日常当中他表现出来的像是个开朗的……保险推销员，那么现在包裹着弗朗兹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什么神秘暴力机构的顶级特工，就差一副大黑超墨镜。
“别这么严肃嘛，正常的工作汇报而已，已经跟他接触过了吧？说说你的发现咯。”
那个声音从门内清晰地传来，欢快的语调让人很快联想到也许那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欢快舔着冰激凌的小男孩。
弗朗兹打开门，迈步走了进去，一个小小的影子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大杯冰激凌专心致志地舔着。
弗朗兹的右脚还留在门外，踩在“圣所”那冰冷的金属底板上，而他的左脚踏入了门内。
“咯噔咯噔”。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传出，弗朗兹的脚下已不知从什么时候踩了一双乌黑锃亮的皮鞋，身上那白色棉布囚服也变成了一套精致的黑色西装。
他回身将背后的门合拢。
环绕的通天立柱将纹绣着巨幅壁画的穹顶撑起，亮金色的蟠龙纹顺着立柱攀爬而上，一盏一盏的巨大青铜吊灯自穹顶垂下，驱散了这座宫殿内的黑暗，色泽暗沉纹理均匀的胡桃木地板托起这座大殿中的所有事物。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间逼仄盥洗室内的场景，那扇小小的门恍若开启北欧神话中“彩虹桥”的钥匙，当弗朗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时他就已经身处在另外一个空间了……
这儿像是古代某位王者的繁华宫殿，只有得了准许的访客才能入内，不受主人承认的拜访将永远无法找到进入的入口，然后被王的卫兵提起来放逐进虚空。
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整座古典宫殿的正中央，仔细地用小勺挖出手里那杯冰激凌的最后一点底子塞进嘴里。
弗朗兹认出那是一杯淋了黄桃酱的雪珠冰激凌，是祂最喜欢的口味之一，但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挑了这么个场景然后吃着冰激凌跟自己对话……
为了让他对“当农民看见皇帝挥舞金锄头耕地”这一画面有更具象化的想象么？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弗朗兹已经逐渐习惯了祂像精神病一样的表现。
“目前看来顾胜身上的确有某种很吸引人的特质，安内特·汉高建立的‘圣所’似乎对他有所关注，但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点属于高阶混血种的压制力，甚至于有时候我怀疑他可能就是个完全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但出于我现在身份的限制，没办法获取更进一步的情报。”
弗朗兹很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身上那套西装，似乎这才是他最习惯的装束。
那道小小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欢快地说：“怎么样，Brooks Brothers的西装，约翰·肯尼迪同款，是你最喜欢的那套喔。”
“谢谢，但如果你不提肯尼迪同款的话也许我会更感动一点。”
弗朗兹冷冷地说。
“哎呀，别生气嘛，虽然我知道让你带诺顿带到一半忽然把他丢给麻衣这件事办的有点不太地道，但这不是因为你的能力的确适合潜入‘圣所’么？汉高家族那个小子根本就没察觉有个S级混血种偷偷溜进他的研究所装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嘛。”
小小的身影忍不住安慰弗朗兹，但他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出来之后就像猛地踩到了弗朗兹的雷点一样让他跳了起来。
“不太地道，老大你也知道不地道啊，我为了带那小子入行可是把我的私房钱掏了一半出来，我又不像那仨大小姐一样不缺钱花，那都是我一点点挣来的！”
黑超弗朗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葛朗台版弗朗兹。
或者说这其实才是本来的他，刚刚冷着一副脸只不过是气不过要摆点脸色给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神经老板看看而已。
但他却一点没有对那小小的身影话里提到的“S级”表示反驳。
不过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听到他们聊天也许会在震怖之后表达强烈的质疑：你要让我相信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保险推销员是个S级混血种？能跟次代种掰掰手腕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许可以揣上炼金武器炸他丫龙窝的S级？
但无论别人相不相信，反正某被标注为“低危混血种”的弗朗兹对这个“指控”坦然受之。
“然后，然后！我的私房钱快花光了那家伙也算是让我带入正行了，结果就给我丢这个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了？在这儿除去这个秘密基地之外你想找到第二个人聊聊天恐怕比发配到大西洋里捞一根去年掉进去的针还要困难！”
弗朗兹跳脚，他揪着自己那浓密到盖住半张脸的络腮胡子，“而我现在已经在这待了四年，为了记录时间我一直保留着胡子没剃，就是为了提醒我我已经在这蹉跎了太久的时间了。”
“可我记得你的胡子如果不刮的话只要两个月就能长到这种程度吧？”
小男孩忍不住戳穿了他的谎言。
“呃，这其实是来自东方的夸张化修辞……但那不重要！”
弗朗兹的语气一滞，兴师问罪的气势弱了下来，“重要的是，这个任务什么时候结束？”
“唔，如果快的话也许几十天就可以结束？谁说得准。”
小男孩摊摊手。
“这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么？”
弗朗兹表示震惊，他很狐疑地看着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了一杯冰激凌正在仔细地用塑料勺往里怼，这次是淋了草莓酱的香草味。
虽然他们名义上是上下级关系，但只要遇上老板不太暴躁没有那么认真的时候，比如现在，他们还是可以像是朋友一样闲聊两句的。
“你把我当成什么很好用的预言机了吗？投一枚硬币回答一个问题那种。”
男孩一边满足地张大嘴把那坨巨大的冰激凌吃下去，一边抹抹嘴含糊不清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枚硬币不行的话我可以投两枚嘛，实在不行给你投拜占庭的古金币也可以啊，反正我那还偷藏了两枚……”
“滚滚滚。”
男孩笑骂着打断了他，“唔，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有个小研究员让一头被污染的畜生作为角斗的对象被放进了角斗场，哇这算犯规了吧？就算是B级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面对这种东西也要费一番手脚，弗朗兹你当初好像差点让一条蛇给吓尿了来着还记得吗？”
他沉吟，似乎看到了什么画面似的。
于是大殿中突兀地陷入了沉默当中，就连弗朗兹都没有再说话——老板是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思考过程的。
但很快，男孩笑了出来：“有趣，有趣，原来是这样……不过还是完全看不透为什么呢。”
……
……
呼，呼，呼……
在这座还算宽阔的角斗场里，顾胜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巨蛇有力的尾巴一圈一圈地缠绕、收紧，顾胜能听得到自己肋骨被挤压到发出脆响的噼啪声。
缺氧，窒息，全身血液的输送在此刻都变得无比缓慢，供向大脑的养分逐渐开始匮乏，他整个人就像被一把巨大的铁钳夹在其中，全身的骨骼都在崩碎的边缘。
大脑缺血，意识混乱，顾胜好像又回到了被绑缚在实验台上注射血清的时候……
好，好饿。
一定，一定要吃点什么。
几乎是在眨眼的瞬间，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咆哮起来。
血液蛮横地挤开通路重新在血管中汹涌地奔流起来，就似是在这一刻它们都获得了自我的生命一样，向着某处疯狂地集中前进，好像拧成了一股尖利的钻头！
巨蛇撕咬下一块血肉仰脖吞进肚中，然后两只蛇头一齐竖起，静静地看着顾胜伤口处不断蠕动着的肉芽和肆意流淌的鲜血，眼中竟绽放出惊喜。
它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吸引着它再次俯下身啃噬着顾胜伤口处的血肉。
施加在巨蛇身上的精神控制已有些限制不住它的行动了，背后之人本想分出这场角斗的胜负就好，但现在比起背后之人的指令它受到了更加无法违抗的命令——那是来自生物本能的对进化的渴求。
但就在它低下头颅时，一道血箭忽的自顾胜的伤口中飙射而出。
巨蛇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它的脑袋，下一刻重锤般的猛击凿在它那布满鳞片防御的脑壳上。
疼痛驱使它发出了愤怒的嘶鸣，但身体上长出的另一个头颅却在相同的时刻拼命地后仰似乎想要逃离。
一条血液形成的暗红色巨蛇正张开巨口缠绕在那头颅上，大量的血肉在以巨蛇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更可怕的是那明晃晃的伤口处竟然一点鲜血都没有流出……就好像这条蛇天生就没有生长出那一块身体部位。
一条黑影闪电般地窜回房间的另一边角落——是那条只剩了一个脑袋的巨蛇。
它抬起尾巴不安地抽打着地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灼热的黄金瞳瞪视着对面那个跌倒又爬起来的怪物，蛇信吞吞吐吐。
顾胜身上的白色棉服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撕咬得破破烂烂，分布在右肩上的那片可怖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似乎是感觉浸满鲜血的棉服让他有点不舒服，顾胜扯住棉服一角“刺啦”一声撕开，露出精赤的上身。
肩膀上的伤口里一条血液融成的蛇头一闪而逝又缩回了体内，而后那块伤口就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在零点几秒内愈合，重又露出饱满白皙的皮肤和肌肉。
顾胜环视了一圈角斗场内，但眼神没有丝毫聚焦……他根本没有在看正面对着他的那条巨蛇，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过去。
但仅仅是那双亮得像是汽灯一样的黄金瞳扫过，难以言喻的威严就铺天盖地地轰向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