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多样化的碳中和目标

由上一节可知，碳中和目标需要国家主体及非国家主体在多个层面上共同推进，因此，本节将分别详细介绍碳中和目标的不同层面。碳中和目标在实施主体和实施层面上具有多样性，具体可以分为4个层次：区域层面的碳中和、组织层面的碳中和、项目层面的碳中和及产品层面的碳中和，四者在核算范围、核算标准、核算方式等方面均存在一定差异。

（一）区域层面的碳中和

区域层面的碳中和是以地理范围划分的，通常为一个国家或地区，计算其整体产生者吸收的温室气体排放总和。根据其定义可知，区域层面的碳中和可以进一步分为国家级区域层面的碳中和，以及次国家区域层面的碳中和。

国家级区域层面的碳中和目标是国际上促进碳中和整体目标完成的“主力军”，主要为各国政府提出其各自的碳中和承诺并进行相关政策、法律的撰写发布。近年来，各个国家和地区陆续公布“碳中和”目标，为实现《巴黎协定》目标打下了一定基础。根据牛津大学发布的碳中和追踪数据集，截至2023年10月底，全球已有6个国家实现碳中和，87个国家和地区（包括欧盟）已宣布碳中和承诺或将其列入国家政策或法律；另有58个国家和地区虽未作出正式承诺，但已提出或正在探讨碳中和目标^[14]。表1-1将世界范围内在碳中和目标上作出实质性承诺和进展的国家按照进展由高至低分成4类，分别为已实现碳中和、立法碳中和、将碳中和目标列入政策、正式宣布或承诺碳中和，并分别列出对应类别下的国家；对于未实现碳中和的国家，表1-1中还展示了其承诺实现碳中和的年份。

具体而言，首先，已有不丹等6个国家实现碳中和。不丹是世界上第一个实现碳中和的国家，自2009年开始便优先考虑环境政策，在宪法中承诺保留其60%的领土作为林地，从而保留住不丹先天拥有的森林覆盖率优势，使其能够产生极大的森林碳汇；同时还发展水力发电，并通过出口此项可再生能源进一步进行碳排放抵消^[15]。

其次，有英国、美国等51个国家将碳中和目标写入法律。英国于2008年便推出了《气候变化法案》，并在2019年重新修订此法案，将2050年碳中和目标纳入其中，成为全球首个立法承诺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的主要经济体。欧盟在2021年7月正式推出《欧洲绿色新政》，明确了到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较1990年减少55%的目标，并计划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作为《欧洲绿色新政》核心政策，欧盟“Fit for 55”减排一揽子方案涉及气候、能源、土地使用、运输和税收等多个领域，包括扩大欧盟碳市场、停止销售燃油车、征收航空燃油税、扩大可再生能源占比、设立碳边境税等新法案。美国方面，拜登2021年就任美国总统后宣布重返巴黎气候协议，并提出美国的国家自主贡献目标：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比2005年降低50%～52%，2021年11月发布的《迈向2050年净零排放的长期战略》公布了美国实现2050碳中和终极目标的时间节点与技术路径。

再次，有中国、俄罗斯等52个国家为碳中和目标设立了国家政策。中国于2020年9月提出的2060年前碳中和的目标，加速了全球走向《巴黎协定》2℃和1.5℃温升目标的进程。俄罗斯则是在近年展现出对气候问题的关注，其立场从旁观转向积极参与^[16]。2021年，俄罗斯推出了《2050年前俄罗斯联邦低水平温室气体排放长期发展战略》，明确了俄罗斯将在2030年前使温室气体排放比1990年水平减少70%，将在2050年前一直保持温室气体低排放的社会经济发展战略，并将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俄罗斯达到碳中和的主要路径包括减少化石燃料的生产、优化低排放能源结构、提升森林等生态系统的碳吸能力。

最后，还有南非等8个国家虽然未为碳中和计划出台配备的法律或政策文件，但已作出了正式的碳中和承诺。2020年2月，南非在其《2050低排放发展战略》中提到，其国家计划委员会正在制定2050年前达到碳中和的战略，且南非低排放发展战略将为其2050碳中和目标打好基础^[17]。2022年6月，南非总统气候委员会发布了《南非公正过渡框架》，提出南非要进行公正转型，旨在增强气候适应能力，并在2050年之前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

主要国家级区域层面的碳中和目标如表1-2所示，结合上文与表2可以得出，虽然已有国家为碳中和目标制定了法律及国家政策，但仍有许多国家的承诺未完全明确。随着承诺在21世纪中叶前后实现净零排放目标的国家越来越多，实现《巴黎协定》目标的可行性逐渐提升。但同时也要注意，为了保持可行性和可信度，必须迫切把这些承诺转化为强有力的近期政策和行动，并在国家自主贡献中加以体现。

此外，除了上述介绍的国家级区域层面的碳中和目标，省/州、城市、城区等次国家区域也可以提出碳中和目标。例如，美国的部分州（如加利福尼亚州、纽约州等）便提出了21世纪中叶碳中和的目标，包括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提出2045年碳中和目标，美国纽约州、华盛顿州、马萨诸塞州等提出2050年碳中和目标等；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昆士兰州等提出2050年碳中和目标；日本北海道、神奈川县等提出2050年实现碳中和。在国内，成都、南京、青岛提出2050年实现碳中和，上海崇明区将打造碳中和示范区，深圳龙岗区将建设碳中和先行区。

（二）组织层面的碳中和

组织层面的碳中和是指组织边界内的温室气体排放实现中和。相应的国际标准包括ISO 14064-1:2018《温室气体 第1部分：组织层面上对温室气体排放和清除的量化和报告的规范及指南》及ISO/TR 14069:2013《温室气体 组织机构应用ISO 14064-1标准导则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化和报告》。其中，ISO 14064-1:2018规定了组织层面量化和报告温室气体排放和清除的原则和要求，包括组织温室气体清单的设计、开发、管理、报告和验证的要求。根据ISO定义，组织包括工商个体户、公司、企业、事务所等商业组织，以及政府当局、机构、慈善机构和协会等，无论是否成立、无论属于公共或是私人组织。

根据牛津大学截至2023年10月底的统计，全球范围内已经有900家企业宣布了碳中和目标，其中有36家企业已被外部验证为碳中和或已自身宣布实现碳中和。例如，德国汽车供应商博世宣布2020年实现碳中和，欧莱雅将在2025年实现全部工厂碳中和，联合利华、宜家等将在2030年实现碳中和，米塔尔、壳牌、英国石油等将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国内外典型企业的碳中和目标如表1-3所示。

对于企业来说，宣布碳中和目标具有诸多益处。一方面，企业可以从碳中和中直接受益，如通过立即行动以减少未来碳减排的成本，增强品牌和产品差异性以赢得新客户并增加现有客户的品牌忠诚度，提升品牌知名度并在主要市场定位产品等。另一方面，企业也可以从碳中和中间接受益，如在气候与可持续发展方面树立声誉，吸引和留住员工等。更重要的是，企业的碳中和可以减少全球碳排放，对全球气候应对具有重大意义。

国内企业碳中和相对起步较晚，在我国宣布碳中和目标之后，以央企为主的企业首先启动了碳中和规划，如中核集团、中国石油、中海石油、国家能源集团、中国建研院、国家电投等。其他国内企业也陆续宣布或正在规划碳中和行动。例如，通威集团计划2023年实现企业碳中和，蚂蚁金服目标在2021年实现运营碳中和、2030年实现净零排放，三峡集团计划2040年实现企业碳中和。在2022年11月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七次缔约方大会（COP27）“中国角企业日”上，多家企业展现了自己的碳减排承诺。阿里巴巴介绍了平台生态“范围三+”减碳目标，承诺不晚于2030年实现自身运营碳中和，不晚于2030年实现上下游价值链碳排放强度减半；万科表示，计划到2025年至少在18个商场实现太阳能光伏发电；中国充电服务第一股能链智电介绍，2022年上半年实现碳减排70万吨，已经达到2021年碳减排的近8成。在中国“双碳”的绿色机遇期，众多中国企业已经开展行动，共创零碳未来。

（三）项目层面的碳中和

项目层面的碳中和，是指项目整个生命周期（全产业链）内的温室气体排放实现中和，涉及整个产业链的碳中和。

此外，活动主办方也可为大型活动设置碳中和目标。全球已经出现不少活动碳中和典型案例，如2006年都灵冬奥运会、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南非世界杯足球赛、2016年G20杭州峰会、北京2022年冬奥会等。其中，都灵冬奥运会是迄今为止首次实现全程“碳中和”的奥运盛事，组委会开展了“都灵气候遗产”活动，通过林业、节能减排和可再生能源项目进行了碳抵消；南非世界杯足球赛通过购买已评估的合格碳补偿来源，宣告达成碳中和。2022年3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科技与产业化中心选出了一批项目作为城乡建设领域碳达峰碳中和先进典型案例，包括零碳园区、近零碳建筑、绿色低碳改造项目、低碳运行案例、零碳社区等方面的一些示范性项目，如上海崇明第十届中国花卉博览园、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示范楼、沈阳建筑大学示范中心、湖北建研院中南办公大楼。

（四）产品层面的碳中和

产品层面的碳中和，指的是生产某产品的全生命周期中达到碳中和。相关的国际标准有ISO 14067:2018《温室气体 产品碳足迹 量化要求和指南》，ISO 14067:2018定义了产品层面上碳足迹量化的原则、要求和指南，其目标是量化与产品生命周期阶段相关的温室气体排放，从资源开采和原材料采购开始，一直延伸到产品的生产、使用和报废阶段。

一些公司为本公司生产的全部或部分产品设置碳中和目标。少部分公司为公司所有产品设置碳中和目标，代表企业为苹果公司。苹果公司表示目前已在全球公司运营方面实现了碳中和，计划到2030年为整个业务、生产供应链和产品生命周期实现碳中和。而大部分公司仅计划为个别产品实现碳中和，如奔驰、雀巢等。

（五）区域、组织、项目、产品层面碳中和间的差异与联系

区域、组织、项目、产品4个层面的碳中和目标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其共同目的是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进程中，若仅有区域层面碳中和目标则孤立无援，若仅有组织、项目或产品层面的碳中和目标则杯水车薪，需要从区域、组织、项目和产品各个层面共同为减少全球二氧化碳排放作出贡献。4个层面碳中和行动目标一致，相互促进，缺一不可。

从碳中和的时间进程上看，区域、组织、项目和产品层面碳中和行动可以是同时开展的，也可以是有先后顺序的。一方面，在国家和地区制定碳中和整体目标的同时，组织、项目和产品可以从自身做起，自下而上助力区域碳中和目标的实施。另一方面，国家和地区可以首先制定区域层面碳中和目标，鼓励组织和项目实施单位制定碳中和目标；组织、项目和产品层面上也可以率先制定碳中和目标，助力区域碳中和目标的制定。

从碳中和的形式和目的上看，区域、组织、项目和产品层面碳中和行动具有一定差别。区域层面的碳中和一般由国家或地区政府提出，以法律文件、政策规划、国家自主贡献目标等形式进行宣誓，其目的是为全球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展现负责任国家或地区形象，以及作为《巴黎协定》等国际气候变化协议和国家自主贡献目标的具体形式。区域层面的碳中和目标具有较高的可信度和较强的执行效力，能带动一系列地区和产业采取碳中和行动，规划影响范围和政策实施难度都非常大。组织层面的碳中和一般由企业在企业环境进展或社会责任报告等中提出，以提升品牌知名度、承担社会责任、提高企业利润为目的，实施难度较大。项目和产品层面的碳中和由产品生产厂家或活动发起人提出，通常采用抵消的方式实现碳中和，目标是增加产品竞争力、吸引消费者并引导其低碳消费、促使产品的整个产业链减排，项目碳中和的实施难度较小，持续周期较短。

从碳排放的核算方式上看，区域、组织、项目和产品层面碳核算具有各自的标准和意义，且不能简单加总。区域层面碳核算是从物理角度上尽可能准确地反映温室气体排放情况，国家或政府通常会编制国家温室气体排放清单，为排放分类、清单标准、排放清单作出具体安排。组织层面碳核算的目的是对碳排放的责任归属进行量化，产品层面碳核算的意义是引导消费者低碳消费。虽然区域、组织、项目层面碳核算通常都以二氧化碳当量来表示，但是其意义不同，不能简单地加总，若要进行整合则需考虑到重复计算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