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慕容之名
日落月升已是入夜，泰山这一天也算得上是蓬荜生辉了，早上刚送走了两拨人，这下又有人不请自来。
“堂堂五岳之一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冲云老道行走在泰山大殿之中，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口中不由得叹息道：“自当年东灵道长创下东岳一派算起，距今也有二百多年了，没想到泰山派竟毁在今日。”
摇首叹息之时，冲云老道面对那空寂大殿忽然提声道：“二位跟了老道一路，何不出来一见？”
他声如洪钟，显然是施展了类似佛门狮子吼之类的音波内功，声浪扩散开来，震得整座大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前辈相邀，怎敢不来。”惊鸿之间两道倩影闪现，一前一后落在殿中。
老道士瞧此二女步伐轻盈，飘逸之间有寻水踏浪之象，使的正是蓬莱仙宫的招牌身法“碧水游龙诀”，如此一来，她们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原来是蓬莱仙宫的弟子，难怪对老道紧追不舍。”老道士虽是认出了故人，不过语气上却更显不耐。
穆紫烟轻笑一声：“前辈此言差矣，小女子是追那‘吴道子’而来，不过是巧遇了同在此处的前辈罢了。”
冲云老道冷笑一声，却是不再留情面：“小辈，老道有一句话送给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师父，莫要自视甚高，中原江湖高手辈出，就他那两下子，小心栽了跟头，丢了先人的脸！”
穆紫烟莞尔一笑：“前辈劝诫之语，小女子定回去告知家师。”
老道士不客气地道：“海岛虽狭，亦是不世基业，若他此时迷途知返，尚能保存家族名声，为后人积点德，否则将来身首异处，看他有何颜面去见地下先祖。”
冲云老道恶语频频，穆紫烟却是不恼，反而颇为赞同地道：“前辈此言叫小女子振聋发聩，说起来，前辈与小女子虽祖上有分，但终究算是一家人......”
“住口！”
老道士勃然色变，随后又缓缓静了脸色：“此等妄言莫要再提，老道如今只想无拘无束，一个人去过那神仙日子，你们要做的事情老道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穆紫烟则是轻轻摇头：“前辈此言不过自欺欺人，若真想逍遥自在，何必要蹚这次的浑水，按前辈所言，中原高手无数，‘吴道子’自命不凡，迟早会自取灭亡，这注定该死之人，前辈又何必执着。”
老道士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就算罪该万死，那也是老道的血亲兄弟，他有错，自有老道来处罚，不劳烦外人动手。”
穆紫烟闻言不由得弯了眉眼，笑声中止不住嘲弄之意：“前辈总说家师自视甚高，但方才之语，与家师所言岂非异曲同工之妙。”
老道士虽然看似随和，与人相处也全无傲慢之态，知晓他武功高低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前辈。
可穆紫烟却看得清楚，老道士心中之傲远超各路天才人物，他恐怕早就自比先祖，欲登那天下第一之位，他随和，不过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得起其他人罢了。
冲云老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若要在这里论师门短长，老道没那个闲情逸致，此番无论你与你背后之人如何打算的，老道这里都是一句话——此路不通。”
穆紫烟微微颔首：“前辈既然不允，那小女子自然不敢冒犯，不过泰山派已成如此模样，想来‘吴道子’早已经不在此地。”
“老道说了，与你无关。”
冲云老道目光微顿，抬手间甩出一股真气，蟾光之下内力凝气成刃，如一柄圆月弯刀，飞旋着朝穆紫烟掠去。
作为前辈，他虽不轻易对晚辈动手，可有时候若是遇上冥顽不灵之人，倒也不吝叫对方知道一下和前辈说话该是什么态度。
气刃袭来之际，破败的大殿中那是狂风大作，穆紫烟犹如暴雨中孤零无依的小花儿，转瞬之间就要被淹没。
忽然，一道暗影踏着清冷月光闪至穆紫烟身前，正是她的侍女湘儿，只听一声夜枭戾鸣，彩华之中，小姑娘袖中软剑应声而出，伴三尺浊影，叫那气刃拦腰截断，只片刻就消散于无形。
湘儿先斩气刃，接着又脚踏游龙，身影如电般一剑刺向老道士，但叫后者一个空翻旋即一脚踩住了那剑锋。
宝剑磨砺如出三秋寒气，但道人一脚却仿佛五指如来，踩得剑锋不得寸进，再多的威能，也只得了个空耗殆尽的下场。
“湘儿，不可无礼。”见湘儿剑锋已衰，穆紫烟这才开口将人唤回。
“是，小姐。”湘儿抽身退到穆紫烟身旁，老道士也并未多作纠缠。
“你这侍女的功夫倒是不俗，瞧着竟比你还要厉害三分。”
老道士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声，随后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了两女几眼，终于在两人眉眼中找出了几分相似之处。
他不由得大笑一声，但笑声中只有满满的冷意：“若说这心硬如铁不择手段，果然是你们这一家最为厉害，这‘鬼生’之法有悖人伦天理，二百年来竟还未在你们手中断绝。”
湘儿神色骤变，剑上冷气大放，眼底更是一片不加掩藏的杀意。
老道士见状笑得更是开怀：“汝先祖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方开创那万世不移的基业，如今沧海桑田，后世子孙竟连‘慕容’二字都需得舍去一半敢入世江湖，何其可笑。”
湘儿冷眼充血，眸光中只余弑杀之意，反倒是一旁的穆紫烟神色依旧。
“前辈此语怕是不妥，”只听她柔声反驳：“须知前辈身上也流着慕容氏的血。”
即便是只有一半，那也是铁打的事实。
老道士脸上笑意微减，但眉宇间仍是一片清朗悠然之色：“你说得不错，但老道不姓慕容，更不姓穆，先祖天下第一的威名，老道还没那个胆子敢肆意玷污。”
老道士的姓氏放在今天已是默默无闻，但放在二百多年前却是真正的名震天下，他姓旃，旃九州的旃。
二百年前那场不堪为外人道也的丑事之后，在大势逼迫下慕容家交出了旃九州作为聘礼送来的秘籍，随后分一族为二宗，慕容大小姐生下了旃九州的孩子，自领其中一支愿意追随她的人远走他乡。
老道士与那“吴道子”，都是曾经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旃九州的后人，而穆紫烟则来自被留下的那一支。
老道士说起先祖往事，言语中颇有抬高自己贬低她们这一支的意思，但穆紫烟听完之后却是眉目含笑，随后更是巧掩薄唇，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何好笑？”老道士目光微冷。
许是笑得太过，穆紫烟轻拭眼角泪点，随后才悠悠道来：“虽说不好言先人之过，但慕容家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却实在是个妙人，听闻五岳剑派的开山先祖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当年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侠更不知有多少是她的入幕之宾，就是那少林武当的世外高人都止不住为她倾心......”
瞧着那老道士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穆紫烟微微一顿，然后才以软绵动人的声音吐出那恶毒不已的话语——
“恕小女子冒昧，前辈认祖归宗之心未必需要这样着急，毕竟当年那位美人先祖也算是阅尽天下英豪，谁能说清楚前辈身上流着的另一半血脉......究竟是不是旃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