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晚明史5:王朝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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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中枢之龃龉,厄而置于死地”——卢象昇殉国

崇祯十一年(1638)九月,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贝勒岳托联络蒙古,兵分两路,从西协墙子岭、中协青山口,突破长城要塞,大举南下。

墙子岭是位于密云东面的长城关隘,形势险峻,却疏于防守。密集的敌军蚁附而上,花了三天三夜才越过这个要塞,令人惊讶的是没有遭到明朝守军的抗击。蓟辽总督、兵部侍郎吴阿衡渎职逍遥,正在为镇守太监邓希诏举办祝寿宴会,镇守墙子岭的总兵吴国俊应顶头上司之邀,在寿宴上大快朵颐,把边墙防守抛到九霄云外。接到警报,仓促迎战,一触即溃,逃往密云。而吴阿衡接到“清兵入口”的战报,根本不以为然,继续在觥筹交错的酒席上拉着邓希诏痛饮百杯,为长命百岁讨口彩。待他烂醉如泥后,满洲铁骑早已抵达密云,这个酒肉总督糊里糊涂死于乱军之中。

卢象昇像 卢象昇,常州宜兴人,天启二年进士。练“天雄军”,崇祯九年升宣大总督,治军有方。抗清时多为杨嗣昌所掣肘,崇祯十二年亡于战场。

青山口是位于喜峰口东面的长城关隘,另一支清军从这里突破,迅速进抵迁安、丰润一线。

十月初二日,京师戒严,皇帝下令征调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入援,命宣大总督卢象昇手下的总兵杨国柱、虎大威防守易州(今易县),作为左翼,调登莱天津驻军作为右翼,山东总兵刘泽清遏其前锋。[42]为了统一指挥各路援军,皇帝特赐卢象昇尚方剑,授权他总督天下援军,保卫京师。

卢象昇当时正在服丧。从五月初一日接到父亲亡故的讣告,他连上五疏,乞求奔丧,皇帝不批准。七月初一日,又接到皇帝圣旨:卢象昇着加兵部尚书衔,照旧总督候代。[43]接到皇帝圣旨与尚方剑,卢象昇感激涕零,披麻戴孝赤脚穿草鞋,走马上任。抵达京郊后,向皇帝表示:“臣非军旅才,愚心任事,谊不避难。但自臣父奄逝,长途惨伤,溃乱五官,非复昔时,兼以草土之身踞三军上,岂惟观瞻不耸,尤虞金鼓不灵。”他特别指出,枢辅杨嗣昌、监军太监高起潜,和他本人,都是服丧“夺情”之人,来指挥这场战争,太不吉利。尤其是他不能容忍的是,杨嗣昌、高起潜力主和议,而他是“宁捐躯断脰”的。[44]

十月初四日,皇帝在武英殿召开御前会议,为了等候从前线赶来的卢象昇,会议推迟到午后,可见皇帝对卢象昇的重视,想听听他的意见。奇怪的是,《杨文弱先生集》记录的“十月初四日召对”,竟然没有卢象昇的奏对,只写了“(卢)象昇未及畅言”,杨嗣昌跪奏六事反倒记录得很具体。《杨文弱先生集》由其子杨山松编成,在此篇后面有杨山松的跋语:“卢公陛见,先人(指杨嗣昌)在廷附陈六事,当日抄传遍国门。《绥寇纪略》所谓先人‘消沮龁龁不能语’者,果何所指也?”[45]其实吴伟业《绥寇纪略》并没有错,杨嗣昌故意隐瞒真相,不记录卢象昇的发言。杨嗣昌不记录,自有人记录,见之于史书,大意如下:

皇帝对卢象昇说:“远来入卫,忠勤可嘉,赐花银蟒币。”随后问道:“有何御敌方略?”

卢象昇回答得很干脆:“命臣督师,臣意主战。”此话显然是针对杨嗣昌主抚而发的。

皇帝听了面色大变,回应道:“朝廷原未言抚,此都是外廷议论。”又说:“御虏与剿寇不同,卿宜慎重。”

既然皇帝说朝廷不主抚,卢象昇便简明扼要地阐明他的御敌方略:“敌之所忌,着着宜防。逼陵寝以震人心,可虑;趋神京以撼根本,可虑;分出畿南,剽掠旁郡,扼我粮道,可虑。若厚集兵力防备,则寡发而多失;若分兵四应,则散出而无功;若兵少则不备,食少则生乱。”

皇帝听后,说了几句激励的话,命他与杨嗣昌商议。[46]

次日,皇帝发给卢象昇犒赏银一万两,派杨嗣昌代为送行。卢象昇抵达昌平,皇帝又派太监送来宫中内帑银三万两,赏赐御马一百匹、太仆寺马一千匹。卢象昇感激万分,叹息道:和议果然是外廷之意,帝锐意主战。[47]他没有料到,主张议和的杨嗣昌、高起潜竟然给战局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影响。

十月十二日,满洲铁骑已接近通州,卢象昇为了遏制其势头,命令各路将领组织敢死队,于十月十五日半夜,分四路偷袭敌营,拼死一战,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令者斩。热衷于和议的总监高起潜,对主战派卢象昇颇有成见,大说风凉话:只听说有雪夜下蔡州的典故,从未听说月夜奔袭,月光皎洁之下何以偷袭?道路遥远何以力战出奇?出奇兵宜少不宜多,若十路齐发,一张皇机密便泄。他不但不予配合,反而拆台,提前把夜袭的指挥官陈国威总兵调向东路。十五日半夜先头部队开战奏捷,由于陈国威调走,后续接应部队在孙堠受挫,以致功亏一篑。[48]

卢象昇为了避免高起潜的掣肘,向朝廷提议“分兵待敌”,自己驻昌平,高起潜驻通州。皇帝同意这种安排,把宣大、山西的三万军队划归卢象昇指挥,把关宁军队四万划归高起潜指挥。不久,朝廷又改变主意,要卢象昇赶往通州与高起潜配合。卢象昇以为是杨嗣昌在捣鬼,想用高起潜牵制他。杨嗣昌为了避免误会,向皇帝建议仍旧维持分兵态势:卢象昇暂驻德胜门外,不宜往通州。

十月十七日,杨嗣昌赶赴前线军营,召开军事会议。由于孙堠之败,卢象昇对高起潜十分不满,今日又听京城流言“辽兵(高起潜指挥的关宁部队)通敌”,更加怒不可遏。

卢象昇一见杨嗣昌就大兴问罪之师:公等坚意言抚,独不闻城下之盟,《春秋》以为奇耻大辱。且卢某受尚方剑,长安口舌如锋,倘唯唯从议,袁崇焕之祸立至。纵不畏祸,难道不念披麻戴孝之身,既不能移孝作忠,奋身报国,将忠孝两失,有何颜面立于人世?

杨嗣昌听得面红耳赤,浑身颤抖,气愤地说:若如此说,老先生尚方剑先从学生用起。

卢象昇回敬道:既不能奔丧,又不能战,尚方剑还是先从我颈上下手,怎能加于别人?舍战言和,非卢某所知。

杨嗣昌极力否认:从未言抚。

卢象昇步步紧逼:周元忠赴辽东讲和,数日往来,其事虽方一藻、高起潜着手,却受成于本兵(兵部尚书),通国共闻,谁可隐讳?

杨嗣昌张口结舌,不欢而散。[49]

卢象昇以为杨嗣昌默认,连夜写信劝告:“早蒙台顾,冒昧披陈,激烈忠怀,些子俱尽。亦恃老年台圣贤之品,不罪狂愚,故不觉剖心以告耳。倘获济朝廷封疆大事,即胸中有如许怪异事,始终不复向君父一言。如其闪烁奸欺到底,誓当沥血丹墀,无言不尽。仍乞老年台力持大法,除国之大害也。”[50]言词坦率而尖锐,心态却极其平和,毫无城府,真所谓君子坦荡荡。

杨嗣昌的回信也波澜不惊:“老公祖(指卢象昇)身肩重任,势际艰难,果有危疑,自当直吐,谁得而挠之?谁得而隐之?但恐此乃时贤局见,打算杀机以待吾辈,功成则已,否则济之危祸,以快宿心,非从国社封疆起见者。”[51]两人由于对外方针不同而生嫌隙,却有着相同的忧患意识,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大敌当前,朝廷内部的政见分歧日趋明朗化,身为内阁辅臣兼兵部尚书的杨嗣昌成为矛盾焦点。卢象昇对他的不满,集中在与满洲议和上。杨嗣昌指示方一藻、高起潜与满洲进行议和试探,是在满洲铁骑南下之前的五月份,由于廷臣反对半途而废,九月间满洲铁骑以此为借口突然南下。因此,把这次事变称之为“城下之盟”,未免有夸张之嫌;但是,杨嗣昌、方一藻、高起潜倾向于“主和”,却是不争的事实。翰林院编修杨廷麟(字伯祥,南直隶清江人)就此次长城边关溃败,弹劾杨嗣昌:“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杨)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与高起潜、方一藻倡和款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今可忧在外者三,在内者五。督臣卢象昇以祸国责枢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将士畏法,无有二心。召见大小诸臣,咨以方略,谕(卢)象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不从中制。此今日急务也。”[52]又说:“凡天下之功,不成于智,而成于愚;愚者之才,不生于巧,而生于学。陛下毅然内断,先治内以治外,使诸臣以学自卫,以愚卫国。”[53]

十一月初八日,皇帝再次召开御前会议,讨论如何击退来犯之敌。工科都给事中范淑泰(字通也,山东滋阳人)说:“今敌临城,尚无定议,不知是要战是要款?”皇帝问主款之说何来?范淑泰说:“外边有此议论。”又说:“凡涉边事,邸报一切不钞传,外边以为讳。”皇帝批评阁臣:“诸臣平日营私,不实心做事;有实心者又忧谗畏讥,不敢做,所以如此。若平日用心,以朝廷之事为事,焉有不济之理!”[54]

翰林院编修杨廷麟的言论更加激烈:“始建虏未犯塞,高起潜、方一藻曰当款,杨嗣昌亦曰当款;吴阿衡曰款必可恃,杨嗣昌亦曰款必可恃。表里煽谋,宣情泄弱。”矛头直指杨嗣昌,无意间也有责备皇帝重用杨嗣昌之意。皇帝大为恼火,把伶牙俐齿的杨廷麟改任兵部赞画主事,前往卢象昇军营亲自体验一下,朝廷究竟“主款”还是“主战”。[55]其实,把杨廷麟调往卢象昇军营,是杨嗣昌的主意,想借刀杀人。《崇祯朝记事》说得很清楚:“(杨)廷麟之题赞画也,因其疏忤本兵,兼以张沈之憾,故相比为谋。实欲假手于敌以杀之。卢(象昇)未出师之前,遣廷麟至真定,与孙传庭议事,不及于难。败衄报至,嗣昌首先问曰:‘杨翰林死否?’报者止知赞画,不知翰林为谁。嗣昌再问:‘杨赞画死否?’报者答以已先奉差不在营中。嗣昌为不豫者久之。嗟乎,败报之至,正国事危急之时,宜如何震惧失措,乃止计及私仇,未死者欲其死,已死者欲饰以罪,大臣心事如此。”[56]《明史 · 杨廷麟传》所说大体类似:“时(杨)嗣昌意主和议,冀纾外患。而(杨)廷麟痛诋之,嗣昌大恚,诡荐廷麟知兵。帝改廷麟兵部职方主事,赞画(卢)象昇军。象昇喜,即令廷麟往真定转饷济师。无何,象昇战死贾庄。嗣昌意廷麟亦死。及闻其奉使在外,则为不怿者久之。”[57]

朝中环境如此,卢象昇的处境可想而知。

内阁首辅刘宇亮(字季龙,号蓬玄,四川绵竹人)不学无术,却精通权术,竟然爬上了首辅宝座,为了讨好皇帝,毛遂自荐,愿意亲自出京督察军情。皇帝正为敌兵深入忧虑不已,立即批准,准备将卢象昇革职听勘,由刘宇亮代行总督之职。刘宇亮原本是一种姿态,并无意指挥打仗,一听皇帝要他代行总督,惶恐之极。杨嗣昌赶紧出面缓解:临阵易将乃古今大忌,不妨令卢象昇戴罪立功。皇帝坚持己见:卢象昇安坐真定(今正定),州县残破十二三处,岂堪复用?杨嗣昌再三请求,皇帝才勉强收回成命,但剥夺卢象昇兵部尚书头衔,以兵部侍郎履行总督之职,戴罪立功。[58]卢象昇遭到处分,心灰意冷,深为缺兵缺饷难以进兵而担忧,又受到皇帝严厉谴责:前日敢战之言沽名欺众!迫使卢象昇不得不孤注一掷。

这时满洲军队分三路南下:一路由涞水攻易州(今易县),一路由新城攻雄县,一路由定兴攻安肃(今徐水区)。卢象昇从涿州(今涿州市)进抵保定,命诸将分道出击,并派赞画杨廷麟前往真定,带去他的亲笔信,要求高起潜支援。高起潜不但不支援,反而向临清方向移动,使得卢象昇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卢象昇出帐向北拜谒京师,对五千将士宣誓:吾与尔辈同受国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又涕泪纵横地对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说:自我与流寇交战数十百次,从未败绩,今食尽力竭,死在旦夕,不再徒劳父老了!群众号泣雷动,各自拿出升斗粮食,慰劳军队。

十二月十一日,卢象昇率部进抵钜鹿县贾庄,被敌军包围。卢象昇麾兵激战,呼声动天,从早晨战至下午,炮穷矢尽,他身中四箭,又受三处刀伤,依然奋不顾身,高呼口号,督战不停。突然,他从马上跌下,气绝身亡,年仅三十九岁。总兵虎大威、杨国柱弃总督于不顾,突围而逃,全军覆没。[59]刘宇亮刚赶到保定,听到卢象昇阵亡消息,吓得面无人色,急忙逃往晋州(今晋州市)躲避。[60]

计六奇,常州无锡人,明末清初史家。著有《明季北略》《明季南略》《南京纪略》等。

卢象昇的阵亡是慷慨激烈的,正如兵部为他请旨优恤时所说:以守制而奉旨堵剿,慷慨自任。一腔忠愤,明知众寡不敌,惟期一死以报朝廷。而慷慨殉国,可与日月争光。[61]然而,这些话依然令人难以释怀,他的死并非不可避免,人们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杨嗣昌、高起潜之流。史家记叙卢象昇之死,洋溢着敬仰之情。请看计六奇的文字:

(卢)象昇谓廷麟曰:“敌势盛广,兵趋之,不走陵,即走京。我京兵寡食乏,不战,敌益轻我;战,即生他端。公为我往真定,与抚按乞粮,我且悉兵乘死以报国矣。”遂统骑五千,上下千里,三军乏食,空腹而驰。象昇哀恳疾呼,莫之救。晨出帐,四面拜曰:“吾与尔将士共受朝廷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众皆泣,不忍仰视。于是拔寨起,兼程至贾庄屯营,率五千人击北兵,射一骑。北兵合围进,呼军疾驰,奔冲入,北兵退。象昇谕将士曰:“今虽胜,彼必愤,集诸骑乘吾,尔毋怠!”越明日,北兵率众冲我营。象昇顾左右曰:“谁为我取彼者?”总兵虎大威驰卒摧之,不胜,且却。象昇大呼曰:“虎将军,今吾辈效命秋,无自爱!”乃招后骑皆往。象昇奋刀入,击杀十余人,身中二矢二刃,呼不已,曰:“关羽断头,马援裹革,在此时矣!”马蹶阵亡。时戊寅十二月十二日。从死为仆顾显、掌牧杨陆凯。[62]

计六奇写了卢象昇战死的情节之后,发表评论,把矛头指向杨嗣昌:“象昇与嗣昌不合,援断粮绝,军士饮冰七日而无叛志,困甚。象昇服小军衣,尚书印缚肘后,被流矢死……象昇所以死有六:一与嗣昌相左,二与(高)起潜不协,三以弱当强,四以寡击众,五无饷,六无援。然后五者皆嗣昌奸谋所致。虽然,杀象昇之身于一时者,嗣昌也;成象昇之名于千载者,亦嗣昌也。君子正不必为小人咎矣!”[63]

李逊之记叙卢象昇死后八十日才大殓,杨嗣昌还要千总张国栋诬陷卢象昇“逗怯”,读来令人激愤:“时卢(象昇)虽拥总督之名,兵少饷缺,呼应不灵。既奉革任听勘之旨,以中枢为必不相容,因亲率兵尾敌索战,追逐十里,手砍数级,三鼓还营。敌兵大队围贾庄,对面不相视,大帅虎大威犹能认卢(象昇),力挽其马,卢以鞭击其手,不肯出围。

李逊之,常州江阴人,天启六年九岁,父应昇被害,遗命“寄语儿曹焚笔砚,好将犁犊听黄鹂”。读书二十年,守此志不忘。崇祯元年与黄宗羲、周子佩等上京讼父冤。甲申之变后,感泣抚膺,绝意仕进,编刊父遗集,刻年谱,著有《三朝野纪》。

纵兵血战,自辰至午,矢尽力竭,左乳忽中流矢,方抽矢出镞,已复腰中一箭,脑后右腮面门各中一刀,遂殁于阵……至十五日,副将刘钦始获其尸,赞画杨廷麟迎至真定东关。新年二月二十八日始克大殓,距死之日已八十日矣。同死者众,尸枕藉不可辨,卢(象昇)以首带白网巾,故识之。总监高起潜匿不以闻,赞画(杨廷麟)报至,上曰:‘大臣阵亡,岂不可悯。’恨其调度舛错,不准予恤。盖入杨嗣昌之谮也。千总张国栋至,兵部欲缘饰逗怯之状上闻,(张)国栋不肯,嗣昌大怒,欲刑之。(张)国栋曰:‘死则死矣,忠臣而以为逗,力战而以为怯,何可诬也!’始愧而释之。”

李逊之感叹道:“卢(象昇)公为吾郡宜兴人,少年登第,夙著英略。两任畿辅府道,即以知兵闻。迨为七省总理,所至躬先士卒,斩获甚多,贼亦畏之,相戒不敢犯卢家军也。自卢(象昇)去,而贼益猖獗不可御矣。使当日终以剿贼事任之,必能成功。倏调之于边,已不能竟其用。又以中枢之龃龉,厄而置之于死地,竟使人才与国运同尽也,悲夫!”[64]

卢象昇死于满洲军队之手,但置他于死地的是杨嗣昌,这一点颇为令人费解。计六奇说“杀象昇之身于一时者,嗣昌也;成象昇之名于千载者,亦嗣昌也”,讲得斩钉截铁。李逊之说:“又以中枢之龃龉,厄而置之于死地”,中枢指的就是杨嗣昌。杨廷麟说:“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把杨嗣昌比作宋朝的投降派郑望之、黄潜善之流,以李纲、宗泽比拟卢象昇。青史凭谁定是非?是耶非耶,留给读者无穷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