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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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一连七天收到陌生人发来的电邮后,我才意识到这些并非骗子广告或垃圾邮件。在每一封信里她都称呼收件人为“光”,署名则是“+0”。我从收件箱里找到系列邮件的第一封,重新细读起来。那恰好是在国庆长假第一天发送的,邮件标题是“来自镜湖的问候”。几句寻常寒暄后,她描述起远行第一天的见闻。她说“镜湖的空气是潮湿的,这让人想起上海”以及“不像上海,这里的梧桐树直直探入高处,树干光滑无节,树叶繁茂”。在整封信里,作为旅行起点及故乡的上海是两个主要参照物之一;另一个是里斯本,她常常将镜湖的事物与里斯本的相比。信中隐约透露出两年前她曾与某位她称为B的男性友人——她没有确凿界定两人的关系,但从行文泄露的气息推测,B那时候应是她的男友——去里斯本进行过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旅行。

+0的电邮第一眼读来像平常游记,词句大多未加雕琢,也不太过抒情;但她近乎直白的描述里渐渐生出一些与常理相悖或无法被既定知识体系证实的内容,这使得镜湖这地方蒙上了一层虚构的迷雾。比如:“这里与上海有六小时时差,虽然几乎处于北半球同一纬度,季节却是相反的。”以及:“这儿的人们几乎都会说粤语、葡语和英语,大多热情友好,但有时也会发生让人匪夷所思的对话——当我用粤语询问‘边度有书’时,人们竟然鹦鹉般重复我的问题。”她甚至在这封电邮里附了一张手绘地图,显示镜湖由一个半岛和一个离岛组成,地名却是用一种仿佛自创的语言标注的。

第一封电邮里唯一可能泄露镜湖身世之谜的是关于蛋挞的段落。“从区华利前地右拐,进入亚美打利庇庐大马路,玛嘉烈蛋挞店就在不远处。十块钱一个的蛋挞再好味,也比不上两年前那个暴雨过后的傍晚和B在里斯本热罗尼莫斯修道院旁的贝伦蛋挞店里吃到的那只生平最好吃的蛋挞。刚出炉热烫的酥皮、焦得恰到好处的表面和弥漫着香甜浓郁奶香的蛋浆足以抵消那日下午在地狱嘴(Boca do Inferno)那袭人的绝望。”谷歌搜索后我发现这段落里的地名都是澳门的真实地名,玛嘉烈蛋挞店亦确有其店,甚至还关涉一个爱情故事。1979年,英国药剂师安德鲁·史多来到澳门,十年后与妻子唐士慧一同创办了安德鲁饼店。1997年两人离婚,妻子接手市中心分店,并将之改名为玛嘉烈蛋挞店。爱的分分合合由此变成两间蛋挞店的较量。因此,电邮里不惜笔墨的蛋挞描写或许并非闲笔,它要么暗示了镜湖的原型很可能就是澳门,要么试图借蛋挞店的商业史及葡澳殖民史为作者与B尚模糊不清的两性关系创造出多重、潜在的平行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