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年之后，还是如此

老公的初恋，搬到了我们家楼上。

他对天发誓，他俩的爱情已成往事。

他连正眼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后来，我遇见了楼上的前房主。

「林太太，你老公真是大手笔！

她笑着说：

「我那房子两百来平，要价也高。」

「你老公眼都不眨一下，当场就买下了！」

那天晚上，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爸，我想好了。」

「我会尽快和林朝易离婚，回家接手集团。」

1.

挂断电话之后，我看到了林朝易的消息。

「今晚加班，老婆别等我了，早点休息。」

「想你。」

放在以往，即使他回家越来越晚。

看到这些消息，我的心里也只有柔情蜜意。

如今，我的心却越看越冷。

再甜蜜的谎言，也是谎言。

是谎言，就是要伤人的。

没等我回复，小区群里就出现了新消息提醒。

点开一看，是苏映儿穿着性感睡衣的生日照片。

蜡烛和鲜花包围中。

她嘟起嘴唇，吹凉一碗手工制作的生日面。

「过生日真好，老公回家了！」

「还有老公亲手做的长寿面吃～」

卡着消息撤回的时限，她撤回了这些，改发了一个红包。

「不好意思，发错群了。」

「打扰大家啦，给大家发个红包～」

群里嘻嘻哈哈，都是抢红包和祝美女生日快乐的声音。

我不自觉地抽动唇角，也点了点红包。

六十六块六毛，手气最佳。

苏映儿真是个体面人。

一边挑衅我，一边还给我发精神损失费呢。

2.

我正在整理衣柜，楼上的门响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秒。

几十秒后，家里的门开启关闭。

林朝易蹑手蹑脚走进卧室。

见到我还醒着，他的表情霎时不自然起来。

「老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林朝易从背后亲昵地抱住我。

我低头，瞥见他袖口沾了一点打湿的面粉。

置身爱人温暖的怀抱，我却仿佛如坠冰窟。

一瞬间，我想大哭，想尖叫。

想砸穿林朝易和苏映儿比楼板还厚的脸皮。

但牵涉到可能的财产分割，我只想静静地消失。

在离开之前，我不能惊动他们。

「我在等你呢，老公。」

我不着痕迹地脱身，「累坏了吧？」

「晚上我做了汤面，你要不要吃点夜宵？」

我知道，他在楼上吃过了。

林朝易是北方人，喜欢面食，尤其爱吃手擀面。

可惜的是，他似乎在厨房里没什么天分。

每每做饭，不是把盘子摔碎了，就是把锅烧穿了。

久而久之，我一个南方女孩，从和面开始学。

手都揉断了，才练出一手做面食的好手艺。

林朝易第一次吃到时，感动万分，说要一辈子吃我做的面。

一辈子对我好。

果然，林朝易下意识摸了摸腹部，马上挤出一个笑。

「老婆亲手做的面，当然要吃啦！」

「好。」我也故作欢欣，「我现在就给你煮。」

煮一斤。

但愿他有福消受。

3.

第二天，我在电梯里撞见了苏映儿。

她清纯的五官被志在必得扭曲，笑嘻嘻地凑上来和我打招呼。

她笑脸迎人，我也草草点头，算作回应。

电梯里的气氛近乎凝固。

楼层数字的闪动，从未如此缓慢。

苏映儿突然凑过来，动作夸张地闻了闻我身上的气味。

「好巧呀！青婉姐，你也用这款香水？」

「不会是故意学我，好吸引你老公吧。」

「开开玩笑，姐姐千万别和我计较～」

电梯到达一楼。

苏映儿昂首挺胸出门，带起一阵香风。

我的心脏却一阵绞痛，沉落到比电梯井更幽深的地底。

这瓶香水是林朝易送给我的礼物。

是他在海外出差时，特意为我带回的当地限量版。

这个牌子不好买，我高兴极了，每天都用。

林朝易之前还开过玩笑。

说我要用这款香水，把房子、车和他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现在看来，也未必是我腌入味的吧。

我如鲠在喉。

说实话，我真不想再理会他们两个。

但苏映儿再三挑衅，我不回应，反而显得不太正常。

我给林朝易打了电话，他的语气却很不好。

「陈青婉，你有病吧，你要有疑心病就赶紧治！」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在家里舒舒服服。」

「就为了一瓶香水，你就要这么质问我？！」

「我送你什么东西，还要把整条生产线买下来，不允许其他人用？」

我一时失语。

男人越心虚，越要虚张声势。

互联网诚不欺我。

见我不说话，林朝易做了几次深呼吸，声音又缓和下来。

「对不起，老婆。」

「最近公司的业务发展不顺利，我太心急了，不应该这么跟你说话。」

「老婆？」

过去一夜，我的眼泪已经流干。

我连和他虚与委蛇的力气，都不剩下什么了。

我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爸爸委派的律师坐在我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小心开口：

「林太太，不，陈小姐。我们继续吗？」

「继续。」

我低头检查离婚协议书的草稿。

「不用为我争取什么，我只想越快消失越好。」

「这段婚姻里的任何东西，我都嫌脏。」

4.

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回到家后，我的头越来越沉。

不知不觉间，竟然发起了高烧。

意识迷离中，我想起了我和林朝易谈恋爱的时候。

我不知道，那时他和苏映儿刚刚分手。

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我是孤身离家到外地读书的普通女孩。

出于低调谨慎的考虑，也有我性格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我是陈氏的大小姐，陈家的独生女。

我在校园里平平无奇，只有小提琴还算拿得出手。

林朝易说，他是被我在琴房夕阳中练琴的身影迷住了。

他对我一见钟情。

只想永远和我这样内秀安静的女孩在一起。

林朝易生得清朗俊秀，待人接物有礼有节。

我和他陷入了热恋。

宁愿和家里闹翻，跟着他从二十平米的地下室开始打拼。

也不愿意听爸爸的话，回家工作，舒舒服服地接手集团。

我以为，和林朝易在一起。

是选择了真实的生活，选择了在辛苦和现实中努力。

林氏走上正轨后，林朝易说现在有条件了，不想让我太辛苦。

我才退居二线，在家备孕。

原来，在林朝易眼中。

我只是选择了在家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5.

我高烧不退，嘴唇在烧灼中开裂破皮。

难以忍耐的痛苦让我挣扎着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

这时我才听见，我的手机一直在响。

屏幕上跳动着林朝易的名字。

我给他的备注本来是“最亲爱的老公”。

不过，就和我逐渐清空的衣柜一样。

这点变化，林朝易从来不放在心上。

「青婉，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林朝易听起来不太高兴。

「你天天在家呆着，有事情的时候，倒是找不到人了。」

我润了润沙哑的喉咙。

「什么事？」

「你去给映儿拿个快递。」

林朝易似乎正在开车，车里放着法语情歌。

是他最喜欢的香颂歌手。

「她本来拜托我去拿。」

「但今晚公司有事，我赶不回去。」

即使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我也忍不住要笑出声。

「你让你老婆，去给你的初恋，拿快递？」

林朝易仿佛是被戳中了痛脚，当场变了脸色：

「青婉，映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行？」

「楼上楼下，邻居之间互相帮个忙。」

「你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你变了，青婉，你过去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女人。」

我变了？我可能是变了吧。

我的心灵、活力和青春，都在漫长的冷待和猜忌中日渐消磨。

林朝易倒是自始至终都没变。

多年前，他就爱着苏映儿。

多年之后，还是如此。

6.

林朝易草草应付几句，就说了再见。

电话却没有挂断，电波声，呼吸声，然后是苏映儿撒娇弄痴的甜蜜音调。

「老公，原来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歌手呀。」

「怎么会忘呢。」

林朝易低声说。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说起话来，那么坚定，那么深情。

和我们的婚礼誓言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苏映儿吃吃地笑。

「老公，你和我单独出来玩，把你老婆丢在家里。」

「你老婆不会生气吧？」

林朝易毫不犹豫地回答：

「傻瓜，你才是我老婆呀。」

呼吸声，衣物摩擦声和絮絮的爱语。

我关上了这场秀恩爱直播，在深呼吸中平息身体深处的痛楚。

我当然没有去给苏映儿拿快递。

我加了快递员的微信，让他把快递扔到楼上苏映儿的家门口。

路上如果路过什么垃圾车，泔水桶。

也可以随手就丢在那里。

快递小哥是个实诚人，对照着地址问我。

「收件人写的是林太太。你是林太太本人吗？」

我非常真诚，毫不心虚：

「是的，至少到现在，我绝对是林太太本人。」

他还要再问，我从微信上给他转了一笔钱。

除了给他的报酬，还有苏映儿一旦丢件索赔的资金。

他也是乖觉。

五分钟后，给我发了张小区门口火锅店泔水桶的照片。

「快递已签收，谢谢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