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权与力
铛铛，铛铛。
当秦沐拖着红肿的屁股，一瘸一拐重又回到朝天宫时，首先听到的便是一阵清脆而又略显沉闷的铛铛声。
他站在洒满斑驳阳光的庭院中，朝着殿内投去目光。见秦政坐在大殿的地砖上，一手紧紧握着石杵，一手握着药臼，正一下一下地……敲骨头。
由南方上贡，经上等匠人织就的黑青纹金龙袍被他胡乱披在身上，下摆随意扎在腰里，似乎还嫌它太过拖沓妨碍了手头的事。
这一刻，秦沐眼里满是嫉妒和怨恨。
在他看来，秦政如此行径，和千乘万乘，酒池肉林的奢靡无度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拥有，所以轻贱。
坐在天下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手中握着权与力，才可以表现得不屑一顾。
既可以摘星辰，也能席地而坐，专心地敲烂骨头。
因为拥有，所以任性。
权力的……小小任性。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坐在那里，凭什么不是我拥有一切。
这样的权与力，应该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一个根本不懂得珍惜的人掌握。
秦沐愤愤不平的想。
他垂下头，埋藏内心的火焰。关于那张龙椅，只要还不曾踏上，便没有资格说不想要。
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坐在上面，任性地使用自己的权力。
想到这里，他将头埋得更低。
“阿沐。”
秦政忽地发现了对方，脸上露出喜色，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大步流星迎了过来：“为了朕，真是苦了你了。”
秦沐也并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毕竟圣人之心深如渊海，实在难以揣测。他表面上假意跪倒在地，恭顺地说道：“臣弟有罪在先，陛下罚得极是，臣弟不敢有丝毫怨言。”
“你终究还是怪我了。”
秦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也无非是做给那帮外人看的，你我是兄弟，在这皇宫内院，朕除了你，还能相信谁？”
这些话情真意切，听得秦沐都是心中一暖。
他又忙摇摇头，不可，不可，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故意的，不仅要让自己出丑，还要当面奚落自己。
“这次也是委屈你了，朕会记得你的功劳，回头再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秦政说着话，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去，从药柜的架子上翻找一番，最后取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刚刚朕收拾东西，发现药柜底层还藏着一枚灵丹，你挨了廷杖，身上受了伤，这枚丹就送给你，拿去好生调养身体。”
秦沐脸上一红，他分明记得，这枚【灵丹】是他曾经献给秦政的，里面用了虎骨、人参等数味猛药，虽是药，却甚于毒。
“陛下，可知道这是什么丹？”秦沐试探着问。
“诺，难道你没看见，上面写着补气丹，顾名思义，补气健体，对身体大有好处。”秦政心想，仙丹嘛，不管功效是什么，吃了肯定有好处的。
秦沐心里一激灵，暗想，本来自己没事，吃了这补气丹，非得卧床不起不可。
他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臣其实没有什么事，为陛下做事，臣弟心里是开心的。”
“正因为你如此想，我才非赏你不可。朕金口玉言，你难道想要让朕收回去不成。”秦政板起面孔道。
秦沐不敢再推辞，担心秦政逼他当场服下，赶紧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开。
离开时，身后又响起铛铛声。秦沐回过头，见秦政仍坐在那里，不顾屋顶上的大窟窿，又一下一下敲起骨头来了。
有权，真好。
早晚有一天，我必取而代之。
秦沐离开皇宫时，宫门外的读书人还未散去。
一看到他走向马车，便纷纷迎了过来。
秦沐本想避开，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脚步。
“寿王殿下，敢问，今日为何要受廷杖之辱？”
辱？
这个字眼像是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强挤出一抹笑容，道：“陛下震怒，我只是为李逸云说了几句好话，求他不要降罪罢了，却未曾想触怒了龙颜。”
众学子听罢都是一愣，有人激动地大声道：“所以，将将寿王拖出殿外，在午门前施以廷杖！”
“所以寿王这刑，是替我们所受。”
“这打的不是寿王的屁股，是我们的脸呐。”
“昏君，昏君！”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众人顿时纷纷附和起来。
“昏君，躲在暗室之中，不闻天下朗朗之声，难道还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蛮子南下，边关军情如火，昏君仍在殿中焚香祷告，吞津炼丹！”
“再如此下去，国破家亡也用不了多久，退位，我们一起上书，逼昏君退位让贤。”
秦沐坐上马车，车声辚辚，听得车后传来的声音，他感觉屁股也不如何疼了。
退位让贤。
这四个字真是无比动听。
谁是贤？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进京三年，自己交好京城读书人，已广有贤名。
……
朝天宫。
铛铛，铛铛。
秦政敲的认真，一下一下，将黑象骨敲成粉末。
头顶还保留着炼丹炉爆炸形成的大窟窿，偶尔有几片被长风卷起的落叶，从头顶落下。
秋意萧瑟呐。
秦政轻叹了一声，继续折腾着眼前的原材料。
如今自己已不是在炼丹，而是在炼药，火药的药。
某种意义上，这已经从修仙范畴进入化学实验的范畴。
龙象丹的配方用到十八种药材，加上起到催化剂作用的麒麟血，便是十九种。
这十九种材料中，定然是有几种材料聚在一起，便可以形成巨大的爆炸。
自己要将这十九种材料排列组合，找到隐藏在其中的炸药配方。
这又涉及到一定的数学知识。
而大晏王朝是有仙人的，这些材料也并非是普通材料，而是孔方辛苦收集来的天材地宝。
如此，便不能用前世的经验揣测，只有不停试验一个路。
这需要耐心，同样需要幸运。
秦政暗暗感慨，修仙一道，果然是博大精深。
金角和银角也没有闲着，同时在满头大汗的处理原材料。
秦政试了几次配方，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陛下，黑象骨不够用了。”
“石髓也缺了。”
秦政叹了口气，看来还得找到孔方，让他弄一些原材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