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问诊
微亮的晨曦撒遍浪荡山，呼啸的大山此刻显得有点安宁。
此刻程乾背着篓子正跋涉在雪原上，他要去青原镇，过几天快到大雪封山的时节了，山里的山货不好再送出来，因此集云郡各地的跑商都会赶在封山前来一趟。
穿过雪原，没多久青原镇就出现在程乾眼前。
乌黑的城墙隔老远就能看见，按理来说青原镇的规格是用不上城墙的，但地处北境，为了抵御草原上的蛮子南下这才修了城墙。
守门的几名士兵有些懒散地靠在城门口闲聊，眼睛时不时瞟向城门进出的人。
浪荡山周遭就这么大点地方，现在这时间会来青原镇的不是跑商就是赶山人，这两种人他们见的多了，如果有人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程乾一路走到城门口，一名正在谈笑的士兵看了一眼程乾，随口问道：“你是程家那小子吧，你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上镇了？”
说着，士兵往嘴里丢了粒松子，这些就住浪荡山边上的赶山人跟士兵大多还算熟悉。
平常赶山人是士兵的眼，住在前面若有蛮子奔袭到浪荡山附近那队伍的所有情报信息都会被赶山人们传给青原镇。
而青原镇也是赶山人的避风港，无论你在浪荡山惹了多大的麻烦，只要不出青原镇，那就没人奈何得了你。
程乾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上山遭了狼害，死了。”
士兵也愣住了，嘴巴没个把门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你妈呢？”
“跟我爹一块遭的狼害。”
士兵尴尬的笑了笑。
“节哀，节哀，我记得老韩头跟你家关系不是挺好的，有他照拂你，这些伤心事总会过去的。”
现在的程乾想一鞋拔子扇这人脸上，最后还是忍住了，吐出几个字。
“韩叔，前天上山被绺子杀了。”
这时一旁领头的队长都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在那士兵身上。
“你脑抽啊？可别问了。”
队长心中一阵腹诽，再让你这倒霉玩意问下去等下浪荡山的赶山人全死完了。
程乾没有理会，走进了青原镇内。
镇上房子多墙厚而窗窄甚至是无窗，这样的构造益于抵御风雪。
与清冷的天气不同的是镇上的景象分外热闹，街边贩夫走卒们卖着扑腾着热气的烧饼、比拳头还大的馒头，甚至还有浪荡山上打下的野味，纷纷吆喝着叫卖。
云集郡各地的跑商和整个浪荡山的赶山人都在往边上几个镇里跑，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造就出了这番繁荣的景象。
也多亏的全员习武又都带着火炉，不然这大冷天里放前世哪来这么多路边摊？
程乾没有理会这些路边上的小摊小贩，而是径直走过几条街。
眼前的房子与别处低矮的厚墙房不同，屋角飞檐，大木打造，高有四层。
牌匾上镌刻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四方商行”。
走近楼内瞬间感觉温度升高了不少，楼中央撑骨的巨木上散发着一阵暖气，越是靠近便越觉温暖。
这是当年大秦朝吊民伐罪，攻不臣时，打下南越的时候，在那处温热山林里发现的木料，都叫其火杉，遇冷可生暖。这么大一颗从南越运到北境，价值不菲，要数千两白银，堪比一件“灵物”。
也就只有背靠王朝，分枝遍布五湖四海的“四方商行”用得起。
“这位客人，出货还是买物？”
迎上来的小二看程乾背上的篓子就知道是赶山人，但职业病还是都问了一下。
“出货，帮我算算这些山货多少钱。”
“好，这边请。”
小二又喊来一个管账的，清点一下篓子里的货后说道。
“客人，我们商行能开到四两银子。”
不少了，一两银子便能足够一户家庭一月所需，也就程乾有本事眼力非凡，不然这四两其他赶山人得没日没夜赶上一个月才能赚到。
程乾点了点头，跟小二钱货两清，离开了商行。
没有停留，径直前进然后左拐进一条街。
来到了“浅草堂”，这里是青原镇唯一一家医馆。
程乾眼中露出一分喜色，今天运气不错，坐堂的大夫不是那些学徒，是馆主张怀农。
张怀农看了一眼一路走来的程乾。
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清药，嘴上问道。
“身强体健，气色明润，替人来的吧，病人什么症状？”
程乾当即拿出一张纸，这上面是他当初看着虎子记上的所有症状。
张怀农接过纸，观摩了一会后眉头一皱。
“病人什么年纪？”
“十一。”
张怀农微微摇头。
“可惜了，年纪轻轻，见不到雪融了。”
程乾闻言脸色一变，急切的问道。
“大夫，这是何意？这病不能治？”
“能也不能，这病人年纪太小身子骨薄，受不了重药，真要治需纹银百两。”
程乾感到一阵恍惚。
也难怪张怀农说能也不能，能治，但这数字能压的浪荡山每一户人家都喘不过气来，没几天就要大雪封山了，几天里就想凑够百两，天方夜谭。
他没有问张怀农能不能先赊着，试图靠什么医者良心去道德绑架。
青原镇所有人都知道，浅草堂一两银子能干其他地方二两的事，张怀农早就是是浪荡山附近患者最多，但收益最少的大夫了。
哪怕万一张怀农最后被他磨的不耐烦，又或者真的熬不过他自己那颗医者仁心，给虎子治好了……
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人人都这样来求，浅草堂的生意也做不长了。
好人，不该让人拿枪指着。
程乾点了点头，身子骨仿佛被抽走了魂，机械般的走在青原镇上，肩膀被冰棱砸了一下也浑然不知。
买了几袋粮食米面，背在自己身上，一路走过雪原来到家中。
推开房门，把几袋米面放在地上，然后拎起两袋走到了虎子家，一五一十将问诊的事情跟芳姨讲了讲。
听到纹银百两这个数字，陈秀芳浑身一抖，嘴角轻颤，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何是好。
正眼神发散，沉默看着火盆里跳动火焰的程乾，最后只是说了一句。
“我会想办法的，弟弟不会死。”
然后推门走进满天风雪。
屋内只留陈秀芳抱着韩小虎，想流泪，可又流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