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谎言的味道
是夜，月光如水。
只听“啪”一声。
东方镜心一拳打在陈子丰胸口，震得他后退连连，半天才稳住身形。
“谎言的味道，你想骗镜心。”
吃货仙子眯起了双眼，声音依旧清淡悦耳，只是少了一分慵懒。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陈子丰半响无言，心中暗自准备措辞，轻声道，“仙子可曾听说过先天润人圣体？”
东方镜心将一个玉露团送入口中，一双美眸微微眨了眨，摇头。
陈子丰暗自窃喜，不知道那我可就放开了编了。
清了清嗓子，抚掌笑道，“咳。先天润人圣体，最善于修行，天生双经脉，可以轻松将法力在魔修和仙修之间来回转化……仙子你要干什么？！快把剑收起来！”
只见吃货仙子拔出不知什么时候捡回的剑，跃跃欲试地盯着他，一字一顿认真地回道，
“宗门的藏经阁里，记载过很多特殊体质，但镜心还从没在里边看到过你所说的……镜心想研究。”
陈子丰脸上肌肉一阵抽动。
切片研究是吧！
他哪有什么特殊体质！全都是靠这个由bug组成的系统给的能力！
寒风凛冽，云雾涌动，皎洁的圆月渐渐隐没在其中。
陈子丰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两人之间的对话，“天道宗的话，藏经阁里的书想必很多吧，仙子你确定每一本你都看过。”
东方镜心白嫩纤细的手指轻点下颌，美眸眨了很久，道，“不多。”
说着伸出了三根指头。
陈子丰哦了一声，暗中撇撇嘴，“三十万本已经很多了……”
东方镜心打断了他的话，幽幽道，“是三千册。更准确的说，是三千七百六十八册。”
陈子丰默默把原本想说的咽了回去，张了张嘴，“你全都看完了？”
随即又觉得自己问的话很蠢。
这个世界是有玉简存在的，类似于前世的数字资源，供修真者用神识快速阅览。
仙人或许做得到，但人脑是有极限。
三千七百六十八册怎么看都不是人能看完的。
吃货仙子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陈子丰面前，伸出食指轻点他的额头。
陈子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刻，海量的记忆被瞬息灌入到他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一阵剧痛，也不知道是要融化，还是就快要爆炸。
“停停停！”
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只是接收记忆的一瞬间，陈子丰仿佛置身于一处洁白的空间，周围是一片稠密飘渺的云海，一阵音乐响起后，一位和蔼可亲的白发老人向他伸出手，告诉他，“欢迎来到天堂。”
“所以，镜心可以切开你的经脉看看吗？镜心有回春丹，你不会死。”
东方镜心眨了眨美眸，一脸幸福地嚼着酪樱桃。
“没准还有天道宗没有收录的古籍里有记载……”
陈子丰连忙打断她。
竖起一根食指，缓缓迈动脚步，顺势将视线挪往一侧，仿佛昏鸦绕着老树边飞边“嘎嘎”地叫是什么有趣的画面。
到底你是魔修，还是我是魔修啊？
张口就是切片，闭口就是解剖！
“啪！”
吃货仙子将剑归入鞘中，一脚踹在陈子丰后腰，他跪在地上，躬身如虾。
“是谎言的味道，你又想骗镜心。”
东方镜心似乎对鉴别谎言有着技近乎道的天赋。
陈子丰强压着怒火，心中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前边在下所说的圣体，劳烦仙子忘了吧。在下之所以能催动摄魂幡，是因为有一件先天伴生法宝。”
按照“黄庭”世界的设定，系统也算是先天伴生法宝。
所谓先天伴生法宝，就是该法宝不是炼制出来的，而是与某个人或者生灵一起诞生的，而且与该人或者生灵有紧密的联系，不能被他人所使用，哪怕是杀死先天伴生法宝的主人也不行。
嘿！囫囵话谁还不会讲啊！
我说实话，但不说全，这下你拿我没辙了吧！
吃货仙子将剑收入纳戒中，仰着一张俏脸，双手作捧碗状，眨了眨美眸，道，“镜心可以看看吗？”
陈子丰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玉，“不可以。”
言毕，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吃货仙子倾城倾国的盛世美颜。
瞧瞧这人物立绘！瞧瞧这人物建模！“黄庭”的策划就应该给画师和建模师磕一个。
东方镜心黑黝黝的眸子直直凝视着他。
一阵寒风刮过，顿时激起陈子丰一阵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寒颤。
陈子丰尽量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声音朗朗而平淡，解释道，“在下对这件法宝也只是一知半解，实在不知道怎么把它展示在仙子你面前。”
“啪！”
东方镜心一拳打在陈子丰腹部。
“你就是单纯想打我对不对？”陈子丰被气笑了，掏出摄魂幡，看着吃货仙子的眼睛，将自己的疑问讲出。
他妈的！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气的！
区区腾云期而已，大不了就是鱼死网不破。
“是啊。”吃货仙子却也大大方方，思索了一番，点点头。
说着，她叼着樱桃毕罗，从苟兖的马车上卸了根木棍，放在手上掂了掂份量，语气平淡。
“木棍打在炁穴上，等下可能会有些痛，你稍微忍一下。”
“……”
陈子丰脸色一僵，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借着月光，这才看清楚，那碗口粗细的东西，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木棍——那是马车的横轴，通体呈现一种血渍凝固之后的暗红色，两头包着铁，还有棱角。
在苟兖老魔的撞击下，拉车的灵兽碎成了一地的烂肉，而马车一点擦痕都没有。
现在这马车，在东方镜心面前和玩具积木一般，随随便便就拆了下来。
他自付脑袋是没有拉车的灵兽硬，把摄魂幡又揣了回去。
“在下刚才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仙子……”
“不可以。”
东方镜心咽下一块透花糍，莞尔一笑，高高举起横轴。
“咚……”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话还没说完的陈子丰直挺挺倒了下去。
嗖！
一道寒光自陈子丰识海之中震出，与他怀里摄魂幡中射出的另一道寒光相汇在一处，内中一道模糊面孔，赫然正是被陈子丰“杀死的”癸溟宗外门执事苟兖。
“不愧是天道宗的天骄，仙子果然渊博，竟然能一眼识破我的夺舍转生之法。”
东方镜心捻起一块龙须酥，毫不意外，“终于坚持不住了吗？我还以为你还能再忍一会。”
在看到陈子丰第一眼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他身上有残魂，她本以为是苟兖在给她演双簧戏。
直到苟兖被杀死，她才确认陈子丰真是个被种下魂种的衰仔。
苟兖魂魄飞舞在空中，恭恭敬敬向东方镜心做了个稽首，苦笑道，
“仙子的斩魂法术实在厉害，专克我这等孤魂野鬼，我怎么可能扛得住。”
“既然仙子已经发现了我这缕残魂，却又不摧毁，想必是我有什么能为仙子效劳的。”
“还望仙子不吝赐教。”
东方镜心咽下乞巧果子，指尖金色的真炁闪烁，掐了个法诀，摄魂幡和苟兖身上若隐若现同样的层层叠叠的繁复纹路。
指了指陈子丰，“他会成为天道宗弟子，五十年的时间，你做他的护道者。五十年后，你生前作的孽既往不咎，镜心还你自由。”
“谨遵仙子敕令。”
踌躇片刻，苟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仙子，这陈子丰难道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吗？我也曾检测过他的灵根，就是普通的三灵根。”
他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生前再怎么说也是个金丹真人，为什么给陈子丰这杂役当保姆。
除了能以练气期修为强行催动摄魂幡，他实在没看出来这陈子丰有什么潜力。
而且能催动摄魂幡，还要多亏自己在癸溟宗时，留在他身上一魂一魄。
若非他的一魂一魄骗过了摄魂幡，这杂役弟子受到的，可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的反噬了。
东方镜心打量了苟兖一眼，却不予理会。
在纳戒中搜索了半天，最终放弃了，叹了声气，“你的眼光确实不怎么好，他无灵根。”
“五灵根，天生的废物？”顾不得冒犯东方镜心的可能，苟兖失声惊呼。
东方镜心见这老魔好像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更加直白说道，“你震惊错了方向，他一个灵根也没有。”
“天快要亮了，我们该走了。”
说着一把将陈子丰拎起，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而起，落在了白玉雕花楼船上。
苟兖御使着摄魂幡紧随其后。
金灿灿的旭日一点点攀上山头，夺目的晨曦洒在西京城门口。
微风拂过，城楼上用金线刺绣有天道二字的旗子哗哗作响。
几个天道宗弟子凌空而立，守在西京城门口，皆散发着不弱的气息波动，下方是一块根骨石。
“西京城内，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有序排队，上前查验根骨……”
昨日的东西已经完全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任何存在的证据。
……
白玉雕花楼船上。
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这不可能。”
苟兖紧紧盯着昏厥过去的陈子丰，仿佛看到一个鼻偃齿露的绝世丑女在搔首弄姿。
“无灵根，如何能吸纳天地元气，还存储于经脉并向丹田气海聚拢？”
“根骨就是求仙问道的根基，就是修真者的一切！根骨不够，任凭有多少资源灌输，也无法修仙！”
他越说越激动，神态近乎疯癫，又逐渐坚定。
“无灵根修仙就是问道于盲，一定是你看错了！”
“修仙本来就是这样。”
东方镜心懒洋洋地躺在沉香躺椅上，鄙夷地瞥了一眼老魔。
左右的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糕点，有枣花酥、桂花糕、酥山、油饼、豌豆黄……桌下的雪白的灵猫跃跃欲试。
“我不会看错，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修仙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是最大的不可能。你都愿意相信你能成仙，还不愿意相信无灵根也能修仙。不许吃……”
说着，一巴掌把跳上桌子的灵猫拍了下去。
“我辈红尘中人，修的是真，求的是仙，问的是道。”
“圣人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说，在天地眼中，没有谁是特殊的。也就你们这些老古董还抱陈守旧，整天相信这个是天地的宠儿，那个又是天地的爱女。”
坐起身，慢步至船头。
“偏偏你们又还是修真者里最多的、实力最强的……”
东方镜心皱着眉头倚在楼船的栅栏上，恶狠狠咬了一口和菓子，恨得牙根直痒痒。
楼船四周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云海之中，奇禽异兽御风拏云，恣意翱翔。
一具庞大身躯上雕梁画栋的奢华楼阁在其中惊鸿一现，尾尖一甩，搅得四周云雾波涛汹涌，如怒如啸。
风声呼啸而过，眼前的云雾不停翻滚向前，最终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直通天际的巍峨山岳，被星罗棋布掩映在云雾里的山峰簇拥在中心。
这是天道宗的门户山岳。
不计其数的修道天才在自家长辈的带领下，御使着各式仙家代步法宝正赶往面前的仙道圣地。
“仙子所言甚是。”
看着山岳上的层层叠叠的阵法，苟兖顿时平静了下来，不复疯魔，两只眼睛在赤轮光照的折射下冒着光，只是面目好似一只饥肠辘辘蓄势待发的饿狼。
“喵！”
灵猫凄惨的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顿时破坏了氛围。
“你一个小猫咪，你还能怎样？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叫你偷吃！”
东方镜心疯狂蹂躏着怀中的爱宠，将它精心梳理好的毛发又重新打乱。
灵猫的眼神里已经看不到什么情感波动了，不过神奇的是它的爪子还能反射性的去捂嘴。
安静片刻，老魔问道，
“所以说，陈子丰会是天道宗第一个无灵根弟子吗？”
“对。”
“那他是特殊的吗？”
“他对我而言很特殊。”
“您是谁？”
“天道宗亲传弟子首席，东方镜心。”
“天道宗宗主的那个东方？”
“是。”
两人快问快答，语速也越来越快。
“仙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讲。”
“既然仙子斩魂法术的目标是我，为什么还要打这小子。”
苟兖转过身，想看看这天骄的反应，他总觉得其中另有深意，却百思不得其解。
东方镜心放下手中的灵猫，挑了挑眉，一脸淡然，“你不觉得，看着他上蹿下跳对我谎话连篇，然后我再重拳出击教他做人的样子很有趣吗？”
少顷，楼船停了下来。
东方镜心不复先前的慵懒模样，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女，瞳孔中光芒流转，隐隐透出一种神性。
老魔连忙收回视线，迅速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