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浓烟
郭穆寨后山是一座耸立的崖壁。
崖壁上有一条难行且同样陡峭的台阶小路，是乡亲们这么多年里一点一点凿出来的，很窄亦需要双手攀爬。
防备的就是如今这种情况。
等到郭戎等人越过崖壁后，郭戎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到这里基本上鱼跃大海，深山中各处都可以藏人。
更重要的是台阶小路，穿着甲衣的金兵也登不上来。
此刻，郭戎正看着绵延不绝的深山，耳中却突然传来董岳幽幽的抽泣声，而胡褚恼怒的吼叫着：“有什么好哭的，这仇我们迟早是要报的。”
董岳指着最后那一级台阶，泪眼朦胧道：“那是章勇叔凿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他二儿刚出生，他急着回去看儿子，把手指给砸伤了，这是他们千锤万凿出来的路，如今他却…”
董岳再也说不下去了。
郭戎突然也有些酸楚。
来到这个世界的短短几天内，从流民，郝秋娘母女，再到叶家大娘和章勇叔等等，全都给予了他心灵上的冲击。
这可能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郭戎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风灌进了他的胸腔，他走过去拍了拍董岳的肩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益处，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去找乡亲们汇合。”
董岳用力擦干净眼里的泪水，重重的点头。
随后，一行人迈动脚步，向着紫荆峰攀爬而去，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紫荆峰的巨石不远处，有一块平整的地，可做短暂的容身处。
……
片刻后。
郭穆寨后山。
温迪罕的弟弟看着崖壁上，那一条称不上路的台阶小路，脸色阴沉的可怕。
跑了！
竟然让他们跑了！
整个寨子只杀了这么一点点人，甚至还没他们死的人多。
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
一旁的金兵察觉到温迪罕弟弟情绪的激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如今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温迪罕被人一狼牙棒砸死了，更有不少金兵亲眼见到，甚至还有人亲身面对过那人的。
他们虽然同样想给温迪罕报仇。
可他们一想到那个挥舞着狼牙棒的身影，他们心中莫名的就又有些紧张。
因此不由得也在想着，这样结束好像也好。
可温迪罕的弟弟显然对这种结果很不甘心，他咬着牙道：“把寨子里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剩下的一把火都给我烧了。”
这…
有一个装扮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头领的金兵皱眉。
温迪罕的弟弟凶狠的看了过去：“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那人连连摇头，随后解释道：“只是…听少将军说，这寨子好像是需要留给王家的。”
这话一落。
温迪罕弟弟一脚就已经踹了过去，这一脚好像用尽了温迪罕弟弟因为哥哥被杀的愤怒，直接把那人踹出去翻滚了一圈才停下。
“我难道还需要在乎什么狗屁王家的想法吗？！惹急了老子，老子带人把他王家也屠个干净！”
……
一个时辰后，紫荆峰。
郭戎终于见到了其他的乡亲们，穆黎第一时间从人群中跃出，迎着郭戎跑了过来，一直到郭戎的近前，她才止住脚步。
她看着郭戎。
郭戎的衣衫多处已经破碎，发髻也散乱着，身上和脸上数不清有多少地方，挂着片片红腥，脸上神色也有些倦意，只是一双眸子还闪烁着光彩。
“你…”
“别担心，我没事。”
郭戎中气还算十足的声音落进了穆黎的耳中。
穆黎见此放下心来，同时却又忍不住的白眼一翻：“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想问你其他人怎么样。”
一边说着，穆黎的注意力随即也转移到了郭戎身后的众人。
可下一刻。
穆黎脸色一白：“怎么…怎么…”
“怎么少了这么多是吗？”胡褚接过了穆黎的话，眼睛却落到了其他乡亲们处，此刻不少乡亲已经发现丈夫或是父亲没在，又急又怕的哭了出来。
胡褚的情绪一下子也低沉了下去。
“少了的，已经都死了。”
这一句仿佛是法庭的宣判，哇的一声就有人嚎啕的哭了起来。
郭戎仰面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被风缓缓的送上天，他真不晓得这些悲惨能不能诉到这位青天大老爷的耳中。
之后，有人安慰，有人叙说经过，有人悲愤发誓必报此仇，乱糟糟的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但场面尚未安静太久。
突然有人发现自寨子的方向，一道灰烟滚滚而上，直冲云霄。
“那…是我们寨子，他们…他们…烧了我们的寨子…”
无数乡亲本来刚刚绷住的情绪，顿时再度失控，甚至好多人脚下一软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这…
他们茫然。
他们不知所措。
金兵来袭虽然凶狠，但其实大多乡亲也晓得，金人不可能久留他们寨子的。
而他们只要在深山中躲几天，等到山下的金人一走，他们就很大可能可以再度返回寨子当中。
可如今寨子被金人烧毁了。
他们还如何回去？！
穆黎此刻脸色白了又白，身躯微微晃动了两下，突然她迈动脚步向前走去。
“你干嘛？”郭戎拉住穆黎。
“我要去看看。”穆黎头也不回，挣扎开就接着向前走。
郭戎再次拉住穆黎：“已经没必要了。”
“可我就想过去看一看！”穆黎猛的回头，她眼睛红红的，整个人倔强的不肯掉泪。
郭戎心中一软道：“好，我陪你，咱们远远的去看一看。”
说罢。
郭戎简单和胡褚穆境交代了几句，便带着穆黎就向着寨子靠近。
等两人到了能够远远看到寨子全貌的地方时，寨子中的火烧的正旺，一片片火红中，一点一点的灰被煅烧出型。
穆黎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风一如既往拂的徐徐，好似过了好久，她的声音才一句一句的传来。
“之前我仔细清点过寨子里的粮，这些年攒下来不少，所以便想着吸纳些老实本分的流民进寨子，毕竟那些人瞧着实在可怜，咱们刚好还可以趁冬伐些山林里的树，等开春后，顺道把寨子扩一扩，寨子里人少的话，总是不热闹。”
“既然要扩，我就想直接扩到双角峰处，把寨子前边整个山林都包裹住，我知道这当然不简单，不仅树要伐，还要建栅栏和垒墙壁，要不然山里的野兽会跑过来，至于流民呢，也需要仔仔细细挑选，吸纳进来一些闹事的可不成，而人多后，田也要想办法多开垦些，还需选几处好点的地面，深耕几年先养上一养…”
穆黎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对寨子的规划，说了好多好多都不愿意停下。
郭戎忍不住道：“小黎…”
可他刚刚开口，穆黎就猛的就打断了他。
“你是觉得我做不来吗？！”她倔强的看向他：“可我能做到的，我真的能！”
郭戎也看着穆黎。
看着看着。
穆黎的眼眶中眼泪已经如泉水一般，涓涓而下。
在这泪水中，隐约还飘荡着她一句哽咽的话。
“你小时候好羡慕福清镇的热闹，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把寨子变得和福清镇一样的热闹，可现在…”
“我把寨子弄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