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蝉鸣(下)
房间内传来父母低低的对话声。
小真奈蹲在门边,将脸贴近门缝处,悄悄往里看。
母亲靠坐在床,面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姿态优雅而淡然。
只是看上去更苍白了几分。
和夜晚天上的月光一样。
父亲站在窗边,面对着她。
神情复杂,眉头微微蹙着,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某些压抑着的情绪。
他们看上去已经谈论了好一会了。
“我当初……”
父亲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
“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母亲轻轻打断道,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像春天的风。
抬起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以后……”
“那你呢?”
父亲的手握成拳头,像是压抑不住般,声音颤抖:
“那会我不愿意入赘。
因为我知道以后能白手起家,我对自己的能力和未来有信心,也相信能给你幸福……
可是,我遇到了无能为力的事情,我……”
父亲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某种情绪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他偏过身去。
“很幸福哦。”
母亲脸上带着笑意,她伸手抓住父亲的手,“无论是过去贫穷的日子,还是慢慢生活有了起色,无论是当时和父母闹了点小矛盾,还是得知自己情况的时候你在我身边。
和你在一起后,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哦,现在也是。”
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啊,有一点不对,其实有了真奈酱后,感觉一下子幸福增加了许多呢。”
母亲想到了什么,纠正道。
门外的小真奈身体一僵,愣在那。
如同上课突然被点到名的学生。
她有些不知所措,面前的场景有些似懂非懂,总觉得隔着什么。
脑中一片混乱,像是某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数学题。
“要是早点……”
“别说这些了。”
母亲像是在劝慰一个病人,“家里的事,我提前做了些安排,你只需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和真奈酱就行。”
二人身份调换了过来。
父亲是个不知所措的病人,而母亲则像一名见惯了场面的医生。
从容、镇定,又不可抗拒。
隔着门缝的小真奈,听得迷迷糊糊,心里有种要发生什么事的预感。
忽然间。
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待在这里了,也感觉心里没什么兴趣再听下去。
小真奈慢慢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转身顺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着。
房子很大,平时这边都有不少下人,但此刻空荡荡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回音。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院子。
院子中间种着一棵大树,枝叶繁茂,将一大片阴影撒在地面上。
小真奈一步一步走过去。
此时还没到中午,太阳也已经有些晒了。
等走到树下,感觉到一丝凉爽。
风吹过,树叶轻轻摇动,蝉鸣声随着风起伏,断断续续的。
小真奈蹲在地上,捡起脚边的一根树枝,随意地戳树根旁泥土上的小土包,又用树枝赶着旁边的蚂蚁。
突然。
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落在她旁边的草地上。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去。
是一只昆虫,身体呈深褐色,表面覆着细密的纹路,微微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它翅膀透明,上面布满小的网状脉络,腹部圆鼓鼓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长长的腿曲缩着,头顶的的小眼珠暗淡无光。
小真奈知道这是蝉,就是它发出这种烦人的声音。
用树枝轻轻戳了戳它,透明的翅膀动也不动。
“也死了吗……”
她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困惑。
风继续吹着,蝉鸣渐渐散去,空气里只剩下树叶沙沙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
小真奈听到汽车的引擎低低的咆哮声,看到父亲常坐的车驶出了大门。
“他们聊完了吗……”
她低声嘀咕着,随意扔掉手中的树枝,走向母亲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
推开门,看到母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身上,风吹起她漆黑柔顺的长发,发丝轻轻飘舞。
“妈妈,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书呀?”
听到声音,黑川夫人抬起头,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书:
“因为真奈酱总是会问妈妈一些有趣的问题,如果有天妈妈没有好好看书,答不上来,真奈酱很困扰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嘛。”
小真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嗯?真奈酱都不和以前一样,不找妈妈撒娇了?
长大就不粘人了吗?还是更小的时候可爱点。”
黑川夫人撅起嘴,将书放到一旁。
“妈妈!”
小真奈有些脸红,她几步上前轻轻地扑到母亲的怀里。
她已经懂事了很多,可以的话还是想尽量不给母亲添乱。
母亲的怀里总是冰冰凉凉的,但感受到的只有安心和温暖。
“到了撒娇都要母亲开口的年纪了嘛……
时间过得真快啊。”
黑川夫人环抱住小真奈,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妈妈反倒是变得爱撒娇了呢。”
小真奈在怀里抬起头:
“我最近学会了咖喱饭,味增汤,还有沙拉!
有时间的话做给妈妈吃。”
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红。
咖喱饭是超市里的咖喱块,味增汤也是市售味增汤包,煮好热水放进去就行,沙拉就更不用说了。
黑川夫人哼哼笑着,“哎呀,那可真厉害,真奈酱已经能做这么多菜了,妈妈都要向你学习了呢。”
小真奈的脸更红了……
再逗弄几句,黑川夫人转换话题问道:“刚刚真奈酱在院子里玩什么呢?”
这个房间窗户正对着院子里那棵大树。
“没什么,拿树枝戳小土包玩。”
“真奈酱总是喜欢些和其他小朋友不同的东西呢。”
“妈妈,你知道外面树上的蝉吗?”
小真奈歪了歪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嗯。”
黑川夫人应了一声后,闭上眼:“现在都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哦。”
“那……”
小真奈有些犹豫,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我刚刚看到有只蝉,它掉在我旁边了。”
黑川夫人睁开眼,低头看着女儿,嘴角漾起笑意:
“真奈酱有没有被蝉吓到呢?”
“昆虫什么的我不怕啦。”
“那我的女儿真勇敢,妈妈以前好奇的时候被吓到过呢。”
黑川夫人像是鼓励般地将女儿搂得紧了些。
“那……妈妈,掉在我旁边的那只蝉,为什么死了呢?”
最开始吃完早餐的时候,想找妈妈,把小米的死说出来。
现在……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小米是妈妈送的吧……
她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