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山
老龙城的苻南华与云霞山的蔡金简一同漫步在泥瓶巷泥泞的巷道。一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个千娇百媚，步步生花。宛如一对璧人。
蔡金简轻撩起长裙，小心地走在路上，生怕裙边黏上些泥，她轻声问道：“南华，这里除了一对主仆，一对母子外，不是还有两个犯忌讳的人吗？他们如何？”
苻南华打开折扇，扇面一侧写着老态龙钟四个字，他轻摇纸扇，柔声道：“没错，两人一人是无根之人，一人是无缘之人，总之都是这方天地的脱者，没法子弄。那个无根之人万般机缘妙法不近身，连那无缘之人都离开了他。而那个无缘之人嘛……”
蔡金简看他卖关子，妩媚笑问道：“怎么不说了？莫非有什么大机密？”
苻南华伸出两根手指，蔡金简一脸风情，笑着道：“南华，你可真是太精打细算了，若是能成你的道侣，想必日子能过得不错。”
苻南华一脸气度不凡，富贵浮云的样子，柔声问道：“答应了？”
蔡金简轻挑了下眉，就万种风情，她看着苻南华笑道：“你这样计算，让我有些伤心，不过，我想听听。”
苻南华收起折扇，朗声道：“他叫李飘，上衍至千年前骊珠洞天成形之时，他们这一支和青冥神霄城的青云李家有很大的渊源。”
蔡金简脸色稍冷下来。这种情报有什么用？在那时来到这方天地的人，不都是三教九流落子的先手？再者，这方天地被下了这么久的棋，盘子都快下烂了，一个浩然的流离李家就算找到什么大渊源又能如何？一个无缘之人，未免过于可笑。
苻南华看着蔡金简神色不悦，轻笑道：“他是骊珠洞天成形至今，天资最高绝者。但可惜的是他没有本命瓷。”
蔡金简看着苻南华，他依旧的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模样。于是便开口问道：“为何无本命瓷，天资又是怎么个高绝法？”
苻南华摇了摇头，道：“这便不知，也许只有见了面才知道。”
蔡金简笑了下，只当他刚举起的两根手指是在放屁。
聊到此处，二人心里都明白，也就是只是见一见面了。苻南华来之前找过自家长辈，问过此人来由，但得到的结论是天机纠缠遮盖深如暗潮，不能妄动。
两日后，蔡金简死在了杏花巷旁的路上，杀她的人，是陈平安。
陈平安杀完蔡金简回到家，在院子里洗手，竹椅上躺着个少女，英姿飒爽的模样，嘴角带着笑意看着用力搓手的陈平安，调笑道：“先前都擦干净了，还洗个什么劲？要不要我帮你剁掉？对了，这把躺椅我很喜欢。”
女子正是父宁母姚的宁姚。陈平安有些无奈地笑笑，道：“宁姑娘，这把椅子不是我的，你若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再做一把。”
宁姚轻哼了一声。她看宋集薪家的院子也有一把，便问道：“我看你家邻居的院子里，也摆了一把这样的躺椅，但样子和形式都更巧些，这两把椅子是不是出自一人？”
陈平安点点头，道：“稚圭要去宋集薪家时，我也没什么能给她的，就把这把椅子送给了她，就当是……嗯……”
宁姚看陈平安词穷，支吾半天说不出来，便笑道：“嫁妆？你这主人家的嫁妆也太寒酸了吧。”
陈平安大窘，看着宁姚辩道：“这怎能这么说，这是，这叫，叫乔迁之礼。”
宁姚看陈平安木愣的样子笑了笑，有些悠然自得，躺在竹椅上颇为放松，伸了个懒腰问道：“做这把竹椅的人是谁啊？手不错，躺着，侧卧，都挺舒服，比起旁边院子那把，有种大巧不工的韵味。”
陈平安听到宁姚夸李飘，有些得意，但眼眉低垂道：“他叫李飘，一个离开了很久的家人。”
宁姚看着陈平安的表情，那是如此的落寞。陈平安也没多说什么，低着头搓手，但神魂已不知去哪儿了。
宁姚看他失魂的样子，以为许是那个叫李飘的死了，默然下来，摩挲了下竹椅把手。
相传的天资高绝的李飘已十八岁了，这七年里，饮灵吃露，和那山精野怪一个德行了。而他现在已是山中的大王，但一山不容二王，李飘提着刀看着面前的巨熊，已决定就在今天定下胜负，然后出山。
巨熊咆哮着向李飘冲来，但在李飘的眼里那只巨熊浑身破绽，动作迟缓，也就只气势惊人了。
李飘拔出刀，冲向巨熊，步伐飘忽不定。巨熊一爪抓过，抓了个空，只见一道飞影掠过，巨熊双眼眼便瞎了。而后李飘双手持刀，跳至巨熊后颈处，倒转身体，刀身飞旋，这一刀几将巨熊的头颅砍下。此招名为碧罗天。
巨熊倒地不起，脑袋耷拉下来。而后李飘拖着巨熊缓缓走在山林里，不禁想着最难的往往都是在路上，抓到第一头野猪时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李飘想起一句酸话，路漫漫其修远兮。
李飘边走边回忆这七年的闭关，日之呼吸已可以日常维持，世界愈发通透。拳法练的也还成，有了些排山倒海的意味。齐先生给的三本书小学、礼乐、观止，算是看完了，虽也没觉得很有用，但相比第一本书，他觉得这三本书更踏实些。
李飘走了三天才出了山林，那熊尸被些狐豺咬了一顿，野猪撞了一顿，伤口都快腐烂了，李飘看着那只熊尸伤口处的飞蝇，叹了口气，想着，熊掌还能吃就好。
李二是第一个见到李飘的。在自己家门口，一个目光坚定，身姿挺拔的少年，拖着巨熊的尸身缓慢走着。他看着李飘，神完气足，气息雄浑悠长，点了点头。
李飘着蹲在院内的李二想了想，便剁了一只熊掌给他，李二看着李飘扔进院子里的熊掌，不知说些什么。李槐蹦哒着出来看见院子里硕大的熊掌，抱起来，看着李飘道：“给我的？”
李飘看着李二：“给你爹的。”
李槐哈哈笑了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那不就是给我的吗？”
李二挠了挠头，一脸无可奈何。李柳和李氏出来，李柳看着李飘眼神有些惧意，李氏看着李槐抱着的熊掌，立马笑得有些谄媚了，道：“少侠，要不进来坐坐，这熊掌给我们的？”
李飘笑道：“给李二的，算是还他的面子，可能少了些，我以后……”
李二不等李飘说完，大声哀叹一声，拱了拱手，然后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李飘笑笑，便拖着熊走了。李氏揪住李二，骂他就算帮了人家，但人家上门送礼，咋就这种态度？李二只是摇头。
祖宗槐边上有些热闹。因为陈平安不在家，李飘便拖着巨熊来到了酒楼前，不少人过来围观。宋集薪、苻南华、宋长镜等人都在其中。
李飘符合了这些眼高手高的人对于绝顶天才的想象，坚韧、强大，无惧无畏，一眼可望见到的根骨深重。唯一不确定的是有无慧根。
宋集薪看着宋长镜望向李飘的眼神，那是一种如见至宝的眼神。武夫所求不多，一拳干破天，一徒继绝学，足矣。要是能青出于蓝，那简直他娘的，快哉。
李飘就是这样让很多人动了心思。
这次，李飘见到了酒楼的老板，是一个少妇，雍容华贵的样子。那老板娘看了看摇了摇头，熊掌只给一个可还行，她边叹气边摇头，最后道：“至多，三十两。”
李飘想了想：“五十两。”
那老板娘看着他笑了笑：“好。”
李飘有些懵住了，那老板娘看到他这副表情，开怀笑道：“以后讲价，要讲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数目，这么实诚，以后真要靠脸找媳妇？”
李飘嘴角抽了抽，但那老板娘已把钱袋给了他，李飘接了过来，却发现里面有一颗样式奇怪的铜钱。老板笑着说只是个添头，李飘也没多想，便揣着钱，抱着两只熊掌走了。
天有些阴，在李飘走在路上时，陈平安与宁姚正在血水里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