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孝直谋算
“之前是略有耳闻，不过还不知道详情如何？”刘封老实地回答道。
“那好，孝直，你就把上庸的情况给公授讲述一下吧。”刘备吩咐道。
只见法正手执麈尾，脚着云履，从坐席起身，款款走到厅堂中央，在向刘备拱手作揖后，他径自背负双手，缓缓踱步，然后将自己的谋划朗朗说来。
“上庸、西平，原先为汉中郡东部的两个县，地处秦岭巴山之间，西接汉中平原，东邻房陵襄阳，是为荆、益二州之要冲。”
“其地有申耽、申仪两兄弟，在西平、上庸两地聚集了几千家的人口，是为当地的宗帅豪强。”
“彼时张鲁据汉川时，申氏兄弟归附于张鲁，但二人仗着境内多山、地形险要，并未真心归附，而是形同割据。”
“后来，曹操入汉中，败张鲁，申氏兄弟又遣使投降曹操，曹操以为两地险远，未肯发兵征伐，而是拆两地为郡，加授申耽为将军，领上庸太守，只图羁縻治之而已。”
“今主公神武，斩夏侯、败曹操，全取汉中之地，可申氏兄弟却恃险自立，不宾不服，甚为可恶，应发大兵加以征伐，剿灭凶顽。”
“两日前，孟达送来了军报，他按照军令带领四千人从秭归北上，已经攻下了房陵，现在的申氏兄弟首尾皆断，已然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之势了。”
说到这，法正略微停顿，然后继续道：
“我与孟达相识已久，其人颇有才干，以其一军之力再攻上庸也并非难事。然前番攻取房陵士卒多有伤亡，需要休整，加之房陵新下之地，也需拨出部分兵力用来防守，以防曹军自南阳来犯。”
“因此，可令孟达领一军出房陵向西，再令一军出汉中向东，东西并进，双向进攻，上庸之地必可一鼓而下也。”说话间，法正举双拳对击，以向众人示意。
“待攻下上庸后，西平、上庸、房陵三地俱为我所有，从汉中之地即可乘沔水顺流而下，直指襄阳。然后以一军顺流而下，以荆州关侯一军北上，并力攻取襄阳，襄阳亦可下也。”
“届时，汉中、上庸、襄阳相互连接、贯通荆益，对内防守时，三地可互相引以为援；对外进攻时，上庸可随时协助两段，诸葛军师隆中对所言‘荆州之军以向宛洛，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即可付诸实施，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这便是我为主公攻略上庸提出的谋划。”陈述完毕，法正又翩翩然返回坐席。
从上庸之地的形势如何，到如何攻取上庸，再到夺取上庸后如何北伐，法正讲述自己的观点时，思路清晰、娓娓道来、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到最后甚至音调都变得高了起来，说明他胸中谋划已久，今日方能一展风采，看的出来，能让刘备、曹操都能垂青的人物，果然不是无能之辈。
刘封就坐在法正的对面，被这番热情洋溢的发言所感染，想到自己或将能够担此大任，不由得心头一热，内心澎湃。
而且从后世的角度来看，法正的规划也是极其精准到位的，大体上是当时刘备集团发展的最优解了。
换句话说，这其实是对诸葛亮隆中对的补充和完善。之前按诸葛的规划，刘备只有江陵没有襄阳，荆州益州是以长江为纽带互相连接。
现在的刘备已经有了汉中，如果按计划拿下上庸、襄阳，那就意味着荆州益州除了长江纽带外，还多了一条沔水纽带，这样就让刘备的防御纵深更大了，进攻基地更靠前了，这对北伐是大大的有利。
因此刘封心中对法正大为钦佩，不由得击节赞赏、大声喝彩。
座上的刘备略微颔首赞同，看得出来他是很满意法正的策论的。
刘封听后忽然有一个疑问，法正的谋划中，好像没有提及从汉中领军出征的人选，这让原先以为自己能够走马上任的刘封感觉有些尴尬和疑惑。
“难道是我跟法正不熟，他不乐意举荐自己，还是兹事体大，准备等着刘备自己定夺呢？”刘封心中嘀咕道。
“公授此前入川，勇武绝伦，攻必克、战必胜，功莫大焉。之前更是在定军山下挑战曹操，殊为可叹，若要从汉中别出一军，我以为公授可为主将。”一直沉默的马良接茬道。
马良说的挑战曹操，是此前曹操在汉中与蜀军鏖战，而刘备栖军于山头之上，命刘封下山挑战。曹操便骂：“卖履舍儿，长使假子拒汝公乎！待呼我黄须来，令击之。”意思是，刘备你个卖鞋的小子，只会叫你的假儿子来挡你家太公么！等我叫我家长黄胡子的真儿子来打你。
虽然曹操没有接受刘封的挑战便主动退出了汉中，可这件事在刘备军中还是成为一件美谈，让刘封的勇名更盛往前了。
听到马良的举荐，刘备抚掌笑道：“孝直思虑周全，深得我心。季常举荐公授，也合我意。”
然后他看向刘封，正色道：“想那曹操的黄须儿曹彰都已经挥师漠北、击败乌桓鲜卑了，公授你是愿意专做一武将还是想统兵上庸，担此大任啊？”
刘备虽然是带着询问的口气问向刘封，可刘封听得出来，刘备早就是嘱意于他了。
尽管早已知晓历史的进程，尽管之前已有人知会自己，可当刘备亲口说出来时，刘封心中还是难掩激动忐忑，他起身跪立，向刘备拱手作揖道：“封敢不效命。”
“诗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你为我之长子，应当勤加历练、增长见闻，好作方面之任，以成国之干城。”
听到刘备这样说，刘封刚刚炽热的心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国之干城，就是要让刘封做国家的捍卫者，那捍卫的是谁呢？现在是刘备，以后不就是刘备的亲生儿子刘禅么。
好在刘封预知了历史进程，倒也没有抱做继承人的希望，因此也没有多么失落感。只是感慨历史没有脉脉温情，最后都是要让位于冰冷的理智和利益的。
“儿谨记在心。”刘封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