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无妄
大殿简陋，一堂一室一佛龛。
一盏青灯，一位老僧，一副木鱼。
青灯老僧两相对，天地唯闻木鱼声。
傅青一走进来，就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深不见底的寂寞萧条之意，就仿佛，这大殿内的寂寞已沉积千年万年之久。
老僧是否寂寞？
老僧是否成佛？
“施主何故而来？”
老僧手敲木鱼，头也不回。
傅青凝视着他的背影：“来让你解脱。”
“哦？”老僧态度平淡，“解脱我的寂寞？”
傅青道：“正是。”
老僧叹了口气：“那你就错了，老僧并不寂寞。”
“一盏青灯，一块木鱼，除了这两样，你还有什么？”
傅青仿佛下定决心要揭穿老僧一般。
老僧却道：“还有心。”
傅青沉默半晌，也叹了口气：“正因为是有心之人，所以才会更寂寞。”
老僧摇头：“错，错，错！”
他一连三个“错”字，说得傅青神情一怔。
“有心观自在，照见五蕴皆空，既然五蕴皆空，寂寞又从何而来？”
老僧手敲木鱼，态度依旧镇静。
傅青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过了很久，傅青才皱眉道：“好，我说不过你，动手吧！”
老僧叹息道：“何故动手？”
“为我修行，为守天下。”
这一次，傅青说得丝毫也没有迟疑。
老僧却又摇头：“天下，是谁的天下？”
傅青道：“我的。”
“错。”老僧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你只不过是天地蜉蝣，沧海一粟。”
“但你却不知，这天下乃是我一手打造。”
“所以呢？”
“所以我就必须对它的安危存亡负责。”
“唉！”
老僧摇头。
“只能见其生，不能见其死，须知世间万物皆有其自然发展的规律，你又何苦执着。”
“难道仅凭你一人之力，就妄想抗衡苍天宇宙，自然之律？”
“难道你一人之力，挑得起这座天下？”
傅青仰面大笑。
“亏你是佛门中人，怎么说得出这番话？”
“有心者胸怀天下，包藏宇宙，何不可为？”
“柴棍十八挑！”
话不投机半句多，傅青直接出棍。
每三棍便有一只黑色光影般的肥头沙弥从棍中飞出，扑向老僧的身躯，在他身上肆意撕咬。
老僧遭受这些攻击，身体一点点碎裂，旋即却又完好无损地恢复。
他仍旧手敲木鱼，嘴里开始诵经。
诵经之声一响，傅青只觉得头晕目眩，心神摇晃。
傅青立时飞到老僧面前，插了一炷黑香，以牙还牙。
黑烟飘起，老僧果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嘴里继续不停地诵经，威力越来越强。
傅青脑袋痛得几近昏阙，捂着头差点要跪倒下去，而他的心神和意志，正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我让你诵经！”
傅青厉声一喝，使出“九重飞剑”。
这一次，老僧不再硬扛，而是在周身升起一道气状屏障，将九条飞剑悉数阻挡。
“挡？”
傅青冷笑。
“无影拳脚！”
话音一落，傅青拳打脚踢，朝老僧发出密雨般的攻势。
而在他疯狂的攻击下，老僧周身的屏障终于渐渐退缩，有崩溃的迹象。
傅青见状，一记冲拳，打出千钧之力，屏障赫然碎裂，那老僧的身子也被打飞了出去。
“见佛！”
傅青强行守住心神，趁胜追击。
他绝不能给老僧喘息的机会，否则他就得在那可怕的诵经声中倒下！
青龙剑与青轮剑双剑齐举。
旋即，由双剑共同召出的金佛法相，赫然冲天而起。
法相怒吼，怒目圆瞪。
左手金光长剑横扫而去，又与右手长剑合二为一，双手握剑，发出更为可怖的强横一斩！
老僧的躯体，骤然在长剑斩出的金光中堙灭。
那诵经之声，总算是停了下来。
而佛龛前地面上的那炷黑香，亦是随之熄灭。
一缕青光，从远处飞入柴棍。
“镇魂音，诵经，可动摇对方的心神意志，甚至将其瓦解击溃。”
傅青揉了揉脑袋，只觉得还有些后痛。
“总算只剩下两重佛殿了。”
傅青眉头微皱，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后面那两重佛殿里的存在，一定比这些要难以对付得多。
于是，傅青再次服下一粒定魂丹，然后走入了第八重佛殿。
第八重佛殿内，是一位白衣僧人。
不仅衣白若雪，不染纤尘，一张脸也是白白净净，眉清目秀。
他双手合十，盘膝而坐，身下是一朵白莲。
看他的神态，仿佛已经入定。
傅青走进来，在他面前点燃一炷黑香。
白莲佛恍若没有闻见，也恍若没有听见傅青的脚步声，依旧闭着双眼。
他不仅入定，似已成佛。
“难道说，这黑香对他竟没有用？”
傅青又是接连点燃两炷黑香，将白莲佛围了起来。
白莲佛被笼罩在黑烟之中，眉头终是渐渐皱起。
可是，他还是闭着眼睛，不看傅青一眼，也不开口说一句话。
傅青举剑，斩！
“砰”的一声巨响。
剑锋砍在白莲佛的身上，绽放出璀璨耀眼的金光。
但那白莲佛，却是完好无损！
“见佛！”
傅青举起青龙剑，一剑朝天，金佛法相冲天耸立。
然而，金佛法相刚发出一声怒吼，金光长剑尚未斩出，身形却忽然一顿，所有动作全都迟缓下来，甚至停顿。
因为，傅青的人已停顿！
就仿佛流水忽然冰冻，所有动作全都冻结了下来。
“无妄。”
这两个字传进傅青的耳里，他没有看见白莲佛张嘴。
所以，白莲佛显然是以心神之音说出来的，不言而音。
而“无妄”的意思，应该就是停止所有攻击和杀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更可怕的是，傅青就连思想也已变慢。
他要以极大的精神意志去抗衡，才能进行缓慢的思考。
他的思想，就像是行走在泥潭中一样，举步维艰。
傅青同样只能以心神发音，只是，这心神之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莲花……六照经！”
傅青周身，忽然浮现六朵光影莲华。
每一朵莲华都是不同的色彩，紫、红、蓝、白、青、黑，一共六种颜色。
而在这六朵色彩各异的莲华之上，皆是浮现出一道傅青的虚幻身影，他们盘腿坐于莲台，服装色彩以及脸上的颜色与座下的莲台相互对应，融为一体，神情则是各不相同：喜、怒、哀、惧、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