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周礼》治要

【西周】相传为周公旦著

天官

惟王建国，辩方正位〔四方，正君臣之位，君南面，臣北面之属〕，体国经野〔体，犹分，邦畿之度。经野，疆理其井庐也〕，设官分职〔置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各有所职，而百官事举〕，以为民极〔极，中也。令天下之人，各得其中，不失其所也〕。乃立天官冢宰，使帅其属，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国〔掌，主也。邦治，王所以治邦国者。佐，犹助也〕。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典，常也，法也。王谓之礼经，常所秉以理天下者也。邦国官府，谓之礼法，常所守，以为法式也。扰，犹驯也。统，犹合也。诘，犹禁也。任，犹倳也。生，犹养也〕。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柄，所秉执以起事者也。诏，告也，助也。爵，谓公侯伯子男卿大夫士也。禄，所以富臣下也。幸，谓言行偶合于善，则有以赐与之劝后也。生，犹养也，贤臣之老者，王有以养之也。夺，谓臣有大罪，没人家财者也。诛，责让也〕。以八统诏王驭万民：一曰亲亲，二曰敬故，三曰进贤，四曰使能，五曰保庸，六曰尊贵，七曰达吏，八曰礼宾〔统，所以总物者也。亲亲，若尧亲九族也。敬故，不慢旧也。贤，有善行也。能，多才艺也。保庸，安有功也。尊贵，尊天下之贵者也。达吏，察举勤劳之小吏也。礼宾，宾客诸侯，所以示民亲仁善邻也〕。岁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会〔正，正处也。会，大计也〕。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三载考绩也〕。

膳夫，掌王之食饮膳羞，大丧则不举，大荒则不举，大札则不举，天地有灾则不举，邦有大故则不举〔大荒，凶年也。大札，疫疠也。天灾，日月晦食也。地灾，崩动也。大故，刑杀也。《春秋传》曰：‘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

地官

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以佐王安扰邦国〔教所以亲百姓，训五品也。扰，亦安也，言饶衍也〕。而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礼教敬，则民不苟；二曰以阳礼教让，则民不争；三曰以阴礼教亲，则民不怨；四曰以乐礼教和，则民不乖；五曰以仪辩等，则民不越；六曰以俗教安，则民不愉；七曰以刑教中，则民不虣；八曰以誓教恤，则民不怠；九曰以度教节，则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十有一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德；十有二曰以庸制禄，则民兴功〔阳礼，谓乡射饮酒也。阴礼，谓男女之礼也。婚姻以时，则男不旷，女不怨也。仪，谓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之属也。俗，谓土地所生习也。愉，谓朝不谋夕也。恤，谓灾厄相忧也。民有凶患忧之，则民不懈怠也。度，谓宫室车服之制也。世事，谓士农工商之事。少而习焉，其心安焉，因教以能，不易其业也。慎德，谓矜其善德，劝为善也。庸，功也。爵以显贵，禄以赏功也〕……以保息六畜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保息，谓安之使蕃足也。慈幼，爱少。养老，七十养于乡，五十异粮之属也。振穷，救天民之穷者也。恤贫，贫无财业，禀食贷之也。宽疾，若今癃不可事，不算卒也。安富，平徭役，不专取之也〕。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智、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驭、书、数〔物，犹事也。兴，犹举也。民三事之教成，乡大夫举其贤者、能者，以饮酒之礼宾客之，既则献其书于王矣。智，明于事也。仁，爱人以及物也。圣，通而先识也。义，能断时宜也。忠，言以中心也。和，不刚不柔也。善于父母为孝善于兄弟为友。睦，亲于九族也。姻，亲于外亲也。任，信于友道也。恤，振忧贫者。礼，五礼之仪也。乐，六乐之歌舞也。射，五射之法也。御，五御之节也。书，六书之品也数，九数之计也〕。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礼，所以节生民之侈伪，使其行得中也。五礼，谓吉、凶、宾、军、嘉〕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乐，所以荡正民之情思，使其心应和也。六乐，谓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

乡师以岁时巡国及野，而赒万民之艰阨，以王命施惠〔岁时者，随其事之时，不必四时也。艰陇，饥乏者也〕。

师氏掌以美诏王〔告王以善道也，文王世子曰：“师者，教之以事，而谕诸德者也。”〕，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也。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贤良；三曰顺行，以事师长〔德行，外内之称也，在心为德，施之为行也。至德，中和之德，覆焘持载含容者也。敏德，仁义顺时者也。孝德，尊祖爱亲，守其所以生者也。孔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

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乃教之六仪，一曰祭祀之容，二曰宾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丧纪之容，五曰军旅之容，六曰车马之容〔养国子以道者，以师氏之德行审谕之，而后教之以艺仪也。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五驭，鸣和銮、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书，象形、会意、转注、指事、假借、谐声也。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赢不足、旁要、方程。今有重差，夕桀句股也。祭祀之容，穆穆皇皇；宾客之容，严恪矜庄；朝廷之容，跻跻跄跄；丧纪之容，累累颠颠；军旅之容，暨暨詻詻；车马之容，匪匪翼翼〕。

司救：掌凡岁时有天患民病，则以节巡国中及郊野，以王命施惠〔天患，谓灾害也。节，旌节也。施惠，赒恤〕。

春官

大司乐：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中，犹忠也。和，刚柔适也。祗，敬也。庸，有常也〕。凡日月食、四镇五岳崩、大傀异灾、诸侯薨，令去乐〔四镇，山之重大者也，谓会稽、沂山、医无闾、霍山也。五岳，岱、衡、华、嵩、恒也。傀，犹怪也。大怪异灾，谓天地奇变，若星辰奔雷及震裂为害者也。去乐，藏之也〕。大札、大凶、大灾、大荒、大臣死，凡国之大忧，令弛县〔札，疫疠。凶，凶年也。灾，水火也。弛，释下之也〕。凡建国，禁其淫声、过声、凶声、慢声〔淫声，若郑卫也。过声，失哀乐节也。凶声，亡国之声，若桑间濮上也。慢声，惰慢不恭之声〕。

夏官

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平，成也，正也〕。制畿封国，以正邦国〔封，谓立封于疆为界〕；设仪辩位，以等邦国〔仪，谓诸侯诸臣之仪〕；进贤兴功，以作邦国〔作，起也。起其进善乐业之心〕；建牧立监，以维邦国〔维，犹连结〕；制军诘禁，以纠邦国〔诘，穷治也。纠，正也〕；施贡分职，以任邦国〔职，谓赋税也。任，犹事也〕；简稽乡民，以用邦国〔稽，计也〕；均守平则，以安邦国〔均，谓尊者守大，卑者守小也〕；比小事大，以和邦国〔比，犹亲，使大国亲小国，小国事大国〕。以九伐之法正邦国〔诸侯有违王命，则出兵征伐而正也〕，冯弱犯寡，则眚之〔眚，犹人眚瘦也，四面削其地〕；贼贤害民，则伐之〔有钟鼓曰伐，以声其罪〕；暴内陵外，则坛之〔置之空坛之中，别立君也〕；野荒民散，则削之〔田不治，民不附，则削其地也〕；负固不服，则侵之〔侵，用兵浅侵之而已〕；贼杀其亲，则正之〔正，杀也〕；放弑其君，则残之〔残灭其为恶者〕；犯令陵政，则杜之〔犯令，逆命也。陵政，轻法也。杜，塞，使不得与诸侯通〕；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仲春教振旅〔师出曰治兵，人曰振旅，皆习战也。四时猎，各教民，以其一焉〕，遂以搜田〔搜，择也。择取禽兽不孕者〕；仲夏教拔舍〔拔舍，犹草舍，军有草止之法〕，遂以苗田〔夏田为苗，简取禽兽不孕任，若治苗去不秀实者也〕；仲秋教治兵，遂以弥田〔弥，犹杀也，中杀者多〕；仲冬教大阅〔大阅，简军实，备礼不如出军时〕，遂以狩田〔冬田为狞，言守取之，无所择也〕。

司勋：掌等其功〔等，犹差也。以功大小为差等〕。凡有功者，铭书于王之大常，祭于大蒸〔铭之言名也。生则书于王旌，以识其人与其功也，死则于烝，先王祭之。冬祭曰烝。王旌画日月为大常也〕。凡赏无常，轻重视功〔无常者，功之大小不可豫〕。

秋官

大司寇之职：掌建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国、诘四方：一曰刑新国用轻典〔新国，谓新辟地立君之国也〕，二曰刑平国用中典，三曰刑乱国用重典〔乱国，谓篡杀叛逆之国也〕。以圆土聚教疲民〔圆土，狱城也，聚疲民其中，困苦以教之为善也。民不愍作劳，有似于疲也〕，凡害人者，寘之圆土而施职事焉，以明刑耻之〔明刑，谓明书其罪于大方板，以著背也。职事，谓役使之也〕。其能改者，反于中国，不齿三年；其不能改而出圆土者，杀。以嘉石平疲民〔疲民，谓为邪恶者也〕，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州里任之，则宥而舍之〔有罪过，谓邪恶之人所罪过者也。丽，附也。未附于法，未著于法也。役诸司空，坐日讫，使给百工之役；役月讫，使其州里之人任之，乃赦之也〕。以肺石达穷民〔肺石，赤石也。穷民，天民之穷而无告者〕，凡远近茕独老幼之欲有复于上而其长弗达者，立于肺石三日，士听其辞，以告于上而罪其长〔复，白也。长，谓诸侯及所属吏〕。

小司寇：凡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命夫，谓大夫也。命妇，谓大夫妻也。若有罪，不自身坐，使其属及子弟也〕。凡王同族有罪，不即市〔刑于甸师氏也〕。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辞不直则烦也〕，二曰色听〔色不直则赧也〕，三曰气听〔气不直则喘也〕，四曰耳听〔耳不直则惑也〕，五曰目听〔目不直则眊然〕。以八辟丽邦法，附于刑罚〔辟，法也。丽，附也〕：一曰议亲之辟〔若今时宗室有罪先请是也〕，二曰议故之辟〔故，谓旧知也〕，三曰议贤之辟〔若今时廉吏有罪先请是也〕，四曰议能之辟〔能谓有道艺者〕，五曰议功之辟〔谓有大勋力、立功者也〕，六曰议贵之辞〔若今时吏墨绶有罪先请是也〕，七曰议勤之辟〔谓憔悴事国者〕，八曰议宾之辟〔谓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后与〕。

司刺：掌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以赞司寇，听狱讼〔刺，杀也。致三问之，然后杀〕。一刺曰讯群臣，再刺曰讯群吏，三刺曰讯万民〔讯，言问也〕。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不识，谓愚民无所识也。宥，宽也〕。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蠢愚〔蠢愚，生而痴呆也。赦，谓免其罪也〕。以此三法者求民情，然后刑杀。

小行人：若国札丧，则令赙补之〔赙丧家，补其不足〕；若国凶荒，则令赒委之〔委，输也〕；若国师役，则令犒之〔犒，劳也。合助相振为会〕；若国有福事，则令庆贺之；若国有祸灾，则令哀吊之。

掌客：凡礼宾客，国新杀礼，凶荒杀礼，札丧杀礼，祸灾杀礼，在野在外杀礼〔杀，减也。国新，新建国也。凶荒，无年也。札丧，疫疠也。祸灾，新有兵寇及水火也。在野，行军在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