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少年时期的爱因斯坦以及他的培养之路
1.家庭背景
在爱因斯坦的记忆中,他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德国西南部斯瓦比亚的一个小村镇里,以做小商、小贩和工匠为生,所以从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智商超群。当别人问及他的祖先时,爱因斯坦这样说道:“那个年代所有人的思想都被禁锢,他们无法施展自己的个性,所以很难出类拔萃。”
德国西南部的这一背景对于理解爱因斯坦的性格形成尤为重要,斯瓦比亚与法国相隔,与阿尔萨斯毗邻。在日常生活中,斯瓦比亚人喜欢沉思、讲求实际,热衷于各种艺术和娱乐活动以及哲学和宗教冥想,厌恶任何形式的体制及秩序。他们与冷静、务实、注重秩序和习惯被统治的普鲁士人不同,也与朴实、快乐甚至有些粗俗的巴伐利亚人不同。
这些人性格上的差异在方言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斯瓦比亚话旋律优美,像潺潺流水淙淙作响,而普鲁士军官和统治阶级则截然不同,他们说话时声震如山,就像是在吹军号。斯瓦比亚人的言语既不像柏林人一样愤世嫉俗、不满于世间万物,也不像牧师和教授们那样能言善辩,华而不实。
爱因斯坦去过很多国家,所以他对自己家乡的方言不是很熟悉,甚至完全不会讲,但他讲话时这种娓娓道来、温和友善的感觉还是可以体现出斯瓦比亚的语言背景。他还略带一些瑞士口音,这与德国西南部的方言有关,但是听上去略显生硬。
爱因斯坦的第二任妻子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听她讲话时仍然可以听到这种真诚的、令人愉快的斯瓦比亚方言。她总是叫他“Albertle(阿尔伯特)”,她把“土地”读作“landle”,“城市(斯塔德特)”读作“Stadtle”。每样东西都有一个小小的后缀“le”,这让她讲的方言变得更加柔和亲切。
爱因斯坦的祖先是犹太人,但是这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在他父母那个时代,斯瓦比亚小镇上犹太人的生活方式与其他居民并没有太大差异。他们不再坚持那些复杂的习俗与惯例,因为那些习俗阻碍了他们与他人的亲密交往,随着这些壁垒慢慢消失,他们也不再是单独的族群。这些地区的犹太人生活与柏林不同,柏林的犹太人生活富裕、受过教育,自己发展了一种特殊的柏林文化群体。在斯瓦比亚的小镇上这些都不存在,这里的犹太人和其他居民一样,他们生活平静,和谐地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中,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在当时先进人士的眼中,阅读《圣经》和其他有关犹太人教义的书籍不再是真理的唯一来源,《圣经》读起来就像其他的美文和启迪文学作品一样。在犹太人家里,德国古典作家和先知被视为指导道德和行为的导师。席勒、莱辛和海涅与传道者所罗门和《约伯记》一样受到尊崇。尤其是弗里德里希·席勒,他的美德、几近《圣经》般的悲悯和对人类大爱的颂扬深受犹太人推崇,也是儿童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是斯瓦比亚人,所以他和爱因斯坦算是近亲。在爱因斯坦家族中,这种对席勒和启蒙运动的崇拜,对年轻一代的培养起了很大作用。在爱因斯坦父母和祖父母那个年代,德国籍的犹太作家伯托尔德·奥尔巴赫是斯瓦比亚犹太人生命和智慧的代表。尤其在1840~1870年间,他更加活跃。他是第一个描写黑森林农民日常生活的作家。现在来看,这些黑森林的故事可能有些过于理想化和虚假,但在当时的人看来这是一个可喜的贡献,后来还被用作抵制“柏林地沟文学”的砝码,认为是犹太人对德国文学的独特贡献。
还有一件必须要讲的事情,1871年以后,由于普法战争,普鲁士成为德国主导力量,对德国人的性格产生深刻的影响。大多数德国部落的统一以及强大的德意志帝国的复辟并不是由知识阶层所发起的,却是很多学者们的愿望,但是他们的希望就如斯瓦比亚诗人乌兰德所言:“新德国的皇冠会抹上一滴民主的油。”但后来这个梦想化为泡影,斯麦并没有带来一滴“民主油”,而全是铁血政策,他的治国之道遭到德国所有先进知识阶层反对。新的德意志帝国没有保留优秀的传统文化,也就是说曾经孕育了席勒、歌德、莫扎特和贝多芬等名人的斯瓦比亚文化、莱茵文化和奥地利文化这样的背景已经不复存在。统治者来自东方部落,包括那些通过征服、日耳曼化和消灭部分斯拉夫土著居民而在土地上定居下来的人,还有那些被征服部落的后裔。这样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相融合,指挥和服从相得益彰。
这种情形使德国上下的知识分子,尤其那些上了年纪、注重文化的人们,位于一种模棱两可甚至有点难堪的处境。新统治者立竿见影的政策让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比他们自己所推崇的更有效,但是他们还是厌恶武力,讨厌秩序。他们向往艺术和科学,极度反感生活里这些空洞、机械的安排。虽然他们不喜欢新主人,却要被迫钦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模仿那些人。面对普鲁士军官,德国学者感到自卑,他们把自己局限于自己的世界里,远离统治阶级,但他们从心底里是听从指挥的。
犹太人的内心也充满矛盾。他们一方面佩服新统治者有力的统治手段,但是在私下,他们会教授自己的孩子犹太教经典和德国古典时期的传统知识。在公开环境中,他们又会尽量让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符合新统治阶级的规则。
只有那些足够坚强,不为表面成功而沽名钓誉,不因失去自由和文化氛围而屈服的人,才有可能坚守自我,不畏强权,不屈从于当时的主流趋势。我们接下来会看到,青年时期的爱因斯坦就是这样的。尽管后来他经常与德国主流趋势发生冲突,但他对斯瓦比亚家园及其人民始终保持着某种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