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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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眉子的初恋情人

黄毛,是一个人的名字,确切地说是眉子初恋情人的名字。

眉子最近晚上老做同样的梦,老迷迷糊糊梦见老家的那段初恋。梦里,她的记忆之门被悄悄打开,模糊的往事渐渐变得清晰。

老家豆腐街的人善于制豆腐,能把豆腐做出几十种不同的花样来,什么嫩豆腐、老豆腐、豆腐丝、豆腐皮、豆腐墩、腐竹、油豆腐、豆腐盒子、素鸡、素鹅、素肉丸子……

豆腐街的人因为有了绝佳的手艺,豆腐就成了豆腐街人最最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当全国人民都嚷嚷着减肥的时候,豆腐街的人却一个个健康苗条。

眉子的记忆之门被打开,记忆的时钟开始倒流。

“喂,小妹儿!过来耍会儿撒。”一群男娃子站在那座名叫板板桥的桥中央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看见了一个缝隙,想从他们当中穿过去。可是,刚一迈步那缝隙就合拢了。试了几次,都未能从中穿过。

“走开!让我回家。”眉子虽然害怕,但为了引人注意,仍大声喊道。她在心里期盼着能有救世主,助她赶紧离开这些可恶的小坏蛋。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周围已有液体涌到面颊上,那水珠儿很快就要掉到地上了。

“嘿嘿,想回去就要从我们几个人的缝缝儿里钻过去。”几个混混儿将她团团围住。

眉子的眼睛被水雾遮住了,心里很是害怕。

一直站在桥头处玩耍的一个男人,听见这边不时爆发出狂笑,便迈着罗圈腿缓步走过来看热闹。他见到被围在中间的眉子,他那若铃铛般大的牛眼将他们一瞪,粗短的胳膊往上一抬便将那帮混混儿轻轻地拨拉到了一边。那些个毛头混混儿还没看清是谁,已“噌噌噌”地打了几个蹿蹿。只见他再一个扫堂腿踢去,那些小混子便开始哭喊:

“大哥,大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那一刻,眉子猛地收了眼泪,脸上甚至带了笑意。她的心里也不再恐惧,那个出手相助的男人在她脑海里立时像个大侠般的威风凛凛。

“滚!才多大点儿的几个娃儿,就敢在豆腐街上混?老子在街上混的时候,你们几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男人穷凶极恶地怒视着他们。

小混混儿们顿时吓得直打战。眉子抬眼瞟一眼这个出手相助的男人,那眸子里闪出点点寒星,心里也是一颤。好凶的眼睛啊!大白天也像见着黑夜里的一匹恶狼。

男人又发话了:滚!还不快滚?你们想等着我把你们骟了当太监?”

“骟了?!太监?!这人出口好恶毒啊。”眉子听得心里也是一寒,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即滚落满地。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却不敢离开,刚才的威风瞬间扫地,跪在地上跟个磕头虫似的将头磕得“梆梆梆”直响。

“大哥您海涵撒。”刚才那几个一直趾高气扬的小混混儿,被黄毛一训立马就变得老实了,如同被秋霜冻坏了的蚂蚱,蔫不唧唧。

黄毛发话让他们快滚,一个个却不敢从地上爬起来。

“哼,看来是知错了。还知道犯了错,必须得见血,”黄毛冷哼一声,“再磕!头必须在地上磕出响来,必须得把头磕破了。”黄毛横眉竖目,眼里放出点点寒光。

“咚咚咚……梆梆梆……”脑壳撞击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

黄毛见几个小混混儿都老实了,这才冷冷放出话来:“以后再敢骚扰,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是!大哥。”

“滚!快滚!”说着,便在每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几个混混儿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如遇大赦般,跑得比山上的野猫还快。

眉子就是这样认识了黄毛。黄毛大名黄树仁,“黄毛”是他的诨名。豆腐街上的人叫这个诨名叫得久了,都忘了他还有大名儿。黄毛身上的毛,一点儿也不黄。他长得跟个半截子黑塔似的,身材粗壮魁梧,浑身长满黑黑的长毛。那毛好像无孔不入,连耳朵眼里都是。就他这样子,凡见过的人没有敢招惹他的。待那些小混混儿跑得没影儿了,眉子才敢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个刚才救了自己的小伙子。她刚才听那帮小混混儿叫他“黄毛大哥”,可是第一眼怎么也难以把这个长得像黑熊似的男人与“黄毛”挂起钩来。只觉得他皮肤黝黑,身体健壮如牛。但是他既然救了自己,那种对粗黑汉子的厌恶,陡然间便转化成了对力量的一种崇拜。只觉得有了这么一位朋友,以后再也无人敢在自己头上拉屎了。

“走,我送你回去。你不用怕,以后你只要跟他们提我的名字——黄毛,就再没有人敢拦着你了,”黄毛看眉子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心里阵阵惊喜,“以后你有啥事儿,我都会帮你扎起!”黄毛拍拍自己厚实的胸脯,大包大揽。

“哦。”眉子的心里一阵窃喜。

眉子的初恋也就从桥上遭遇混混儿的时候开始了。

再后来,黄毛又出事儿进了监狱。眉子本觉得他坐牢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黄毛他妈,却愣说是她把黄毛害了。眉子看见黄毛,也很怕他那双像恶狼一样的眼睛。她很清楚地记得黄毛被警察押上车时,他的眼睛里射出的凶光似要杀人。

眉子叹着气,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一幕接着一幕,一刻也不消停。

“婊子!娼妇!”眉子一出派出所的大门,就被黄毛他妈揪住了头发。也就是在这天,她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唾骂。黄毛妈嘴里的唾沫星子,随着一句句污言秽语纷飞到眉子脸上,无论她左躲还是右闪,都逃不过这些唾沫炸弹的攻击。可当时眉子竟跟一只呆头鹅似的任由她放肆。

眉子现在想:若换了现在,那我就一定要重拳还击,以牙还牙。还是我妈好。我妈哪能容黄毛他妈撒野?她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也揪下了黄毛他妈的一绺头发。黄毛他妈吃不住痛,终于“嗷嗷”叫了几声,这才松了手。

眉子感到了窗外灌进来的一阵飕飕冷风。那风将窗帘吹得“啪啪”作响。慢慢地眉子被冻醒,她伸手在额头上一摸,汗涔涔地已经湿透了枕头。再打开床头灯,方知自己一直在梦里。

再说眉子这天坐在北京职业学院的阶梯教室里正看着手机发呆,心里暗骂:李志国你这个狗娘养的,怎么还不来?

不想从自己的背后传来一个男声:“喂,眉子。干吗哩!发什么呆?走,泡吧去。我请!”

眉子往后一扭头,看见吴辽的马脸在眼前晃动。再看可以容纳二三百人的阶梯教室早已空空如也。偌大的空间里,除了自己和吴辽,再找不出第三只鬼影儿。

现在的大学就是这样,到了上课的时候,大家哗哗地集中到一个教室。你都搞不清楚谁是谁,也搞不清楚是不是一个系的。课一结束,便各自颠儿得比狗都快。等到下一次再上课的时候,再聚在一起。当然正规大学的大学生好多了,他们毕竟吃住行都在学校。但像眉子上的这类学校,属于成人性质,也就是野鸡类的。差不多就是一、三、五上课;二、四、六歇着的那种,到了考试前,就把周六、周日算上。这时学校为了让学生和家长脸上都有光彩,赶紧印一堆复习材料,然后把考试范围一圈再圈。一个学期下来,大家好像都认识了,可是谁也记不住对方的名字。

但是吴辽和眉子是例外,因为他是这个班里唯一开车上学的男生。有特点的男人,自然容易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而眉子上课通常也是被李志国开车送来,若按着老早流行的说法:结亲、交友得讲究个地位相当,门当户对。

那么同样为有车族的眉子与吴辽相互碰撞在一起的机会便高了许多。当吴辽拿眼瞟着眉子的时候,眉子也在观察这个有钱的同学。

“泡吧?好啊,”眉子很想去,可是又怕把时间搞岔了。万一李志国查房,我不在就惨了。眉子内心矛盾着,却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仍然抛了一个媚眼,“吴辽,今天是几号?”

“五号。”

吴辽诧异:这和泡吧有什么关系?难道这泡吧还要分几月几号?你又不是中央领导,或者什么大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一没工作,二没男朋友当跟班,有什么天大的屁事是大不了的?

而吴辽那原本善于分析的大脑,被眉子的俊脸一晃,便像遭遇雷击般发生了短路。于是本该深挖思想根源、探索背后隐情的智慧之舟,也被那笑脸晃得搁浅了。

“噢,五号啊。”

眉子当然忘不了每月五号是个什么日子。两年来,每月的五号都是江南春给自己发工资的日子。即便后来眉子上了学,也还是如此。

本来一切都可以心安理得地长此以往。但自从眉子跟了李志国后情形便发生了改变。她每次去领钱都有说不出来的尴尬,每次见面,眉子都像做贼似的心怀鬼胎,恨不得连走道都绕着走,她实在不想再领江南春给的钱了。

但眉子左右一寻思,结果却是:管她哩!给,就该拿着。我要不拿,她还以为我怕了她,以为我做了啥亏心事,说不准还会引得她寻根究底。我拿了,那是满足一下她乐善好施的虚荣心。说实话,不是我眉子恬不知耻,而是怕你江南春知道真相后受刺激,得那什么精神病,住进精神病院。想想这也是我眉子心地善良,不愿置人死地的好处。

想当初,江南春让眉子学经济管理,可眉子却更愿意学英语。只是当时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状况。要换了现在,打死也不学经济管理这个专业。你想现在不管是谁,想要有点身价,都得会说一国或者几国流利的外语。可是江南春愣是让眉子学管理。说是要为“江南春”储备人才。当然啦,是她江南春让我去上学的,学费肯定也得她交。

按照江南春那毫无原则的仗义说法:“我有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吃的。”当时这话在眉子听来,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即就跪在地上叫妈。可是时过境迁,这种事不提还好,提起来岂不让人尴尬。

江南春她有好几个大饭店,一年流水几千万,可她给我眉子的工资,就刚好够吃饭、穿衣。衣服也只能买普通的,高档的买一件都不够。买化妆品最多也就买个美宝莲,别的想都不敢想。你说她江南春的如意算盘打得多精?她竟然想用低廉的投资,收买我这样的人才。想要搞现代化,想要早日脱贫致富,靠的是什么?人才。

本来自己也真的打算熬个几年,等毕业后再做打算。都是李志国那色鬼,变着法儿地勾引自己。凭什么像江南春这样的有钱人就该住大房子,开名车?凭什么我眉子就得像条狗似的靠施舍活着?再说了,女人的青春就是资本,我要一直熬着,岂不是把自己的资源白白浪费?男人就喜欢二十来岁的女孩儿,说二十来岁的女孩儿水嫩多汁,那皮肤都吹弹即破。自己现在正好处在这个年龄段,看到男人像苍蝇似的盯着自己团团转的眼神儿,还能不知道答案吗?笨!

吴辽见眉子神思恍惚,又问了句:“想啥哩?去不去啊!请你坐车,又不让你走路。”

哼,烧包。你有车就好拽吗?有车我还不一定去哩。女人要跟个沙土萝卜似的,一带就走,还有啥价值可言?

男人有车终究还是有点诱惑力的。眉子的眼睛瞟向窗外,正瞅见吴辽那辆崭新的丰田佳美在树荫下闪光。她的心思在吴辽那儿就跟结了个螺丝扣似的,就算今天没有接到邀请,也早松动了。再让吴辽用铁扳手一拧,就变得更加灵活。关键的关键是这个吴辽有一个饭店,据说一年的利润也有好几百万。要是能把他搞定,自己的下半生,不就有谱了吗?

眉子可以天马行空地去幻想,但真做起来却还有些难度。首先李志国那一关就不好过。李志国那人别看他在眉子身上舍得下本儿,但天生小气多疑。眉子就像一个守财奴花了大价钱买回家去的宝贝,那是一定得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的。他若是回到江南春那里,晚上也会偷偷打个电话过来查查房。

今天眉子本来和李志国约好,他就来接的。可都过了快半小时,他的电话还没来。

李志国可是你食言在先哈。若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那也是你李志国活该当王八。嘿嘿,谁知道这时候你在干吗,说不准又让江南春缠上了,脱不开身也没准。得,正好趁这老家伙忙活,自己就当给自己放放假。想到此,眉子冲吴辽嫣然一笑:“好,我去,吴辽。你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就来。”

眉子进洗手间后将手机电池悄悄摘下,又假假地放了点水在厕所里弄出些响动来。觉得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了,她才若无其事地走出洗手间:

“走吧。咱们今天去哪儿?”

“我知道北海后门那儿有一家酒吧,咱们可以坐在窗边一边喝酒一边看夜景。”

“哦,那儿呀,还行吧,就在二环边上,风景优美,还有北京唯一的一片还算干净的水。”

“是呀,北京缺水嘛。所以有水的地方就稀罕。每次我开车从学校到那儿,二十五分钟就到了。”吴辽边走边高谈阔论,以彰显自己的真知灼见。下楼时,还没忘了揉搓眉子的小手。眉子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索性装得纯洁一点,于是赶紧将自己的手往回一缩。没承想,吴辽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手挽手下了楼,到了路边的停车场。只见吴辽用遥控器打开一辆崭新的丰田车,咧嘴冲眉子得意地一笑。

眉子看他一眼,又看一眼他的车:这土包子,真他奶奶的矫情!连车座套上的塑料纸都还没扯下来哩。嘻,怪不得要请我泡吧!这厮买新车了,想显摆一下。那我还客气什么?看我怎么宰你。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得三尺之外就看不清人脸。乍一进门,还得先停一下,努力将瞳仁儿放大,多吸收点光线才能隐约将屋内的道路辨清,否则你都不知道会磕着撞到了哪儿。穿过了一条大约五米长的阴暗甬道,便进了一个开阔得能容下一二百人的大厅。此时还没有到白领们泡吧的时辰,所以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眉子正在向厅里观望时,猛听见紧挨着自己身子的左侧有人发出“吧唧吧唧”的咂嘴声。

眉子暗骂:真他妈的操蛋,有这工夫,随便找个地方,岂不比在这儿舒服。跟这儿丢人现眼。”

“我要杯卡布奇诺,还要两份比萨。一份在这儿吃,一份打包。”眉子随吴辽坐到一只松软的沙发里,然后拿起餐单点了可以充饥顶饱的。再看看吴辽,今天的兴头这么高涨,想着既然是你吴辽请客,那我就索性连明天的早餐一块解决得了。

“我要一杯威士忌,也要一份比萨,”吴辽看眉子就点了这么点儿东西,忍不住问她,“你刚才在车里不是说要好好宰我,叫我大出血吗?干吗现在就来这么点儿?要不再给你来份意大利小排?”

眉子摸了摸腰身上新长出来的一圈肥肉,嘟着嘴:“你以为我是猪哩,我才不上当哩。现在减肥花的钱,比吃饭花的钱都多。我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嘻嘻,你们女孩子就那么点儿事儿,成天倒腾的都是化妆品,要不就是减肥药。我看你那么瘦,应该增肥才对。索性来点葡萄酒,先开开胃。”

“嗯,那就来瓶马爹利吧。”眉子看吴辽那副捡了金元宝似的高兴样儿,可不想给他省钱。就冲他那买一辆新车就开始穷显摆的劲儿,估摸着口袋里的银子太沉,自个儿也想往外蹦跶。帮他消耗点儿,减轻一点负担,那也算是积德行善。

“好,就开一瓶马爹利。”吴辽话一出口,便开始肉疼:这小丫头,还真宰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不管是肉疼还是心疼,吴辽都有充足的理由。这酒吧里的一瓶洋酒张口就要一千多,而在他的店里,若按批发价来算,不过二三百块。白白让人宰去上千块的银子,不心疼就是不正常。

但吴辽要的是面子,里子暂且没有工夫管它。心疼归心疼,嘴上却恭维着:“眉子,一看就知道你是行家,喝威士忌就得喝苏格兰的,特别是皇家礼炮,每一瓶都至少存了五十年,那酒在全世界可都是限量销售的。啧啧,就那一只酒瓶都得好几千块。”

哼,看见没有?就这摆谱的德行,这不是找着人来宰吗?我本不想宰你,是你自己伸长了脖子往那儿引。既然你都自觉地把脖子洗净了等着让人宰,那这下刀的人是谁又有何要紧?你既然想给酒吧多增加点营业额,也想让卖酒的小姐多拿点提成,那我今天就做个好人,成全成全你。

眉子心里生出了这么些恶毒的想法,脸上却露出甜甜的、无知的笑容:“吴辽,你对酒真有研究耶。哪像我,成天稀里糊涂的,喝也没喝出点文化来。”

这世上的事,妙就妙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辽被美女一恭维,心里美滋滋的,丝毫没有觉察到眉子眼里的恶意。他兴高采烈地举起酒杯:“来!这一杯是我敬你肯接受邀请,我吴辽为此感觉无比荣幸,咱们干了它。”

“好,”眉子仍然露出天真的笑容,举起酒杯,“我也得谢谢你啊!吴辽。咱们同学都快两年了,现在才第一次坐一块儿喝酒。为了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为了咱们的友谊,干杯!”

“好,干,”两杯酒下肚,吴辽已红了脸,“这真是一个好日子,我是很早以前就想请你喝酒了,可是每次见你,都行色匆忙。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叫眉子。可是我哪儿敢请你呀,看见你每次上课都有小车接送。对了,那个每次来接你回家的男人是你爹吧?我看他挺有风度,好像还挺有钱的。”

吴辽试探着,暗地里观察着眉子的反应。

眉子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被吴辽一激,差点喷了一桌子。她赶紧拿过一张纸巾将自己的嘴捂住,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唔,嗯……这酒可够劲道的。”

眉子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嘴里支吾着。

“哎呀,你慢点喝嘛。酒又不是白开水,得细斟慢啜。要不要来杯白水,或者来杯饮料?”不等眉子回答,吴辽冲酒保挥了挥手,“来一杯西柚汁。”

“哎呀,西柚汁,苦不拉唧的,算了,”眉子装出一副娇柔模样,将眉头皱成一团。见吴辽没有反应,心里暗骂一声“小气”,嘴里赶紧来了个顺水推舟,“要不,给我来杯柠檬茶好了。”

服务生躬身将茶杯放在桌上,眉子浅浅地抿一口,冲吴辽一笑:“吴哥,你真好,真懂得怜香惜玉。”

吴辽被这么一叫“哥”,浑身舒坦。他受到了鼓励,加之又喝了酒,话便密了起来。喝了酒的吴辽少了平常的锱铢必较,人也变得实诚起来:

“眉子,我一直怕你看不起我。我是从小摊儿上摊煎饼开始干起的。我起早贪黑地干了八年,才有钱盘下一间店。我就一直琢磨着,他们北京人牛逼,咱们农村出来的人也得活出个人样儿来。于是我请了全北京最好的设计师来给我的店进行设计,从外到内进行包装。那一段时间我还满北京大大小小的饭馆见天就进去撮,但我哪是去吃饭呀,我是去学艺哩。就那样,我糟蹋了上万块才基本弄明白饭店的里里外外,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回去我就开干。那时候北京上点档次的饭店少,我也占了点赚钱的先机。”

眉子忽然有些感动。看来这吴辽是受了不少苦的,要不怎么看起来,刚三十出头便一脸的沧桑呢?

“吴辽,来,我敬你。你比我能干,比我有骨气。”

“你不笑话我土包子?”吴辽听眉子一赞,心里还有点不安。然而他却不知道,这眉子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数这句是最真诚的。

“我怎会笑话你呢?我最佩服白手起家的人。”

暗红色的液体像过了夜的猪血流进了高脚杯里,不知不觉中,又一瓶酒也见了底。一贯精于算计的吴辽在酒精的作用下,已忘记了一瓶马爹利要多少钱了,只是不停地张罗着:“小姐,再,再来一瓶马爹利。”

吴辽看着那些深红色的液体,手里的杯子却在不由自主地摇晃:“眉子,你知道吗?你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说我能干、有骨气的女孩儿。以前那些女孩子都说我土,可是我,我不服气啊,我要活出个人样来让她们看看。你看,我……”

眉子“咯咯”地笑着:“哈哈哈,你,你喝醉了。你,不能喝还逞能耐。走,我们去跳,跳舞。”眉子听到酒吧里响起了桑巴舞曲,站起身拉着吴辽滑进了舞池。醉眼惺忪的吴辽透过诡魅的光影,愈看愈觉得眉子妖娆妩媚。

“喂,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楼门口猛地蹿出来一个男人的黑影,挡住了眉子的去路。

眉子被人一吓,刚才与吴辽在酒吧里喝的酒醒了一大半:“谁,你是谁?救——救——命……”

没等眉子喊出声来,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不许喊,再喊我掐死你。快,把门打开,进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凶悍,听在耳里却异常熟悉。

眉子猛地被吓得手脚发软,哆哆嗦嗦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开灯一看:“黄——黄——毛,怎么是你?”

“啪,啪”两声脆响,眉子的脸上不由分说地挨了两巴掌。一阵火熛火辣的疼痛在脸上蔓延开来。

天啦!糟了,脸上肯定肿起来了,明天两道红印怎么出门呢?这个该死的,遭天杀的黄毛。眉子心里骂着,可是嘴上却不敢吭气。

黄毛见眉子呆愣着,“呵呵”地发出骇人的笑声。他一张嘴,以为他七老八十的牙豁了,细细一看,却是那牙上积了厚厚的烟油子,牙是被烟油熏黑了。

他推了一把眉子,骂道:“骚货,你是不是想,我关在牢里一辈子都出不来呀?没想到吧,我黄毛也有被放出来的一天。”

眉子点点头:“噢!不对,”吓得又直摇头,“我没,我没有这么想。黄毛哥,你在沙发上坐,我给你沏茶。”眉子的手哆嗦着,双腿直打战。她来到饮水机旁拿了杯子,给玻璃杯里放了几粒茶叶然后接水。

此时她的脑子里梦游般地不知到了何处。水滴滴答答不知不觉已经漫出了杯沿,再顺着茶几滴落到她的脚上。“哎哟!”眉子叫了声,低头一看,差点水漫金山了,赶紧关了水龙头,将杯子移开:“黄毛大哥,你喝茶。”

黄毛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伸手拍拍自己边上的空地儿。见她要离开,一把拉住了她:“坐下。”

眉子不敢违拗,乖乖地挨坐过去。黄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承想这茶是刚沏的,烫得他“扑哧”一下又吐了出来。

黄毛把茶杯“啪”地往茶几上一磕,额上两条像毛毛虫似粗黑的扫帚眉便蹙了起来:“这,这茶真TM烫。你!你就不能弄点儿凉的吗?”

眉子见他恶声恶气地发怒,刚想起身,又被摁住:“别动!”

黄毛让眉子在沙发上坐着不许动,自己却站起来围着眉子的家,将屋子的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个遍。他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小妖精,混得不错呀!这房是刚才那个开丰田车的男人给你买的?”

眉子摇着头。

“嘿嘿,你除了这个男人,还有别的男人,”黄毛又咧开嘴露出了森森的黑牙,“切,你他妈的那点事儿,我早知道,只不过试探试探你。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人,是你的同学——吴辽,养你的男人叫李志国——他是江南春的男人。”黄毛“噌”地站起来,围着眉子又转了一圈,嘴里发出“嘿嘿嘿”的奸笑:“眉子,你行啊!江南春的男人你也敢偷。亏她那么帮你,替你找房子,给你安排工作,送你上学。你他妈的就白眼狼一只!我黄毛就是一垃圾、一人渣、一王八蛋!可你个傻逼女人比我更坏、更垃圾、更他妈的像人渣!”

黄毛忽然停下,“呼呼”地喘粗气,然后用更凶狠的目光瞪着她:“婊子!婊子就是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你他妈生下来就是当婊子的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你丫却先把窝边那点儿草全啃光了,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是你的垫脚石!对不对?对付你这种女人,就得用毒招儿!”

黄毛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南极的寒冰,像寒光闪闪的薄刃划在皮肤上。说着说着,他便举起了多毛的右手,在眉子的眼前不解气地使劲儿晃动。

“啊!”眉子吓得尖叫,仿佛黄毛的拳头就要砸在头上。她赶紧双手抱了头,心里暗自猜度:他咋什么都知道啊?他是什么时候到北京来的?来了之后又躲在哪里?眉子可以不把江南春看在眼里,但对黄毛这个亡命徒,却从骨子里往外害怕:“黄、黄、黄毛大哥,看在咱们过去的情分上,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我一定做。”

“哈哈哈,情分,咱们还有情分。亏你想得出‘情分’这个词,”黄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嘿嘿”冷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摞照片往茶几上一扔,“看看吧!”

眉子把照片摊开,一张张看着: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怎么尽是自己和李志国在床上的照片?

眉子害怕地将照片一胡噜:“你,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难道……”眉子打了个寒噤。

难道他会躲在自己屋里的某个角落?

“黄毛,你、你想干什么?”

黄毛的眼睛冷冷的,发着暴戾的寒光:

“你给我一百万,我就把这些照片连同底片还给你,算是你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否则我就把这些照片交给江南春和那个开丰田车的男人。必要时我还会到你们学校去给你开个‘写真展’。”

太狠了!太狠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黄毛这样狠毒的家伙。眉子暗叹碰上了可怕的对手。

糟糕!他要把这些照片在吴辽跟前一亮,那自己的如意算盘岂不落空?或许在学校里也会遭人鄙薄。眉子的心里一阵忐忑,如同十五只水桶在那里七上八下的。

她仍咬着牙装出一副可怜样儿,愣是从眼睛里挤出了几滴眼泪:“我、我哪有那么多钱?你让我去抢啊!”黄毛看眉子流泪,脑子里有瞬间的短路。可是过了不到五秒他又清醒过来:“切,你他妈的别跟我这儿挤你那几滴鳄鱼泪!你是没那么多钱。但是江南春有,李志国就有。你让李志国给!要不我先拿了这些照片去给你的新相好看看?”

黄毛威胁着眉子,见她一副惊愕的样子,撇了撇嘴将眉毛一拧,过了一阵又龇开嘴露出黑牙,“嘎嘎嘎”地笑着:“别想用什么花招儿对付我,你也最好不要去告发。我是坐过牢的!我一个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可是你这细皮嫩肉的……”黄毛的手指头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掠过,慢慢地停留在她的脸、颈,“不要跟我耍滑头,我有的是招儿对付你。你好好想想,我不急!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把钱给我准备好了。我会与你联络的。”说完黄毛站起来,一闪身出了门。

眉子呆坐在沙发上,恍若做了一场噩梦。当她再看到茶几上的那一摞照片时,她才记起这一切都是真的,并非是梦。她的心里一阵阵的颤抖:一百万!天啦!我上哪儿去弄一百万?!我要有一百万,我还不在国内待了哩?哼!这个天杀的黄毛!以为我开银行哩!

眉子恶狠狠地将沙发靠垫砸到对面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