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通往真相的变奏曲
听到了会客厅里的动静,众人一时间竟然不知看向哪一边才好。
“很好的出发点,小姐。但很不巧,那就是他费尽心思设计了两个方法要除掉哈罗德的原因。”赫洛似乎完全不在意会客厅里发生的事,他放下手里的窗格,为假贝缇娜的发言用力地鼓了鼓掌,然后摇了摇头,驳回了她的辩护:
“哈罗德脾气乖戾,惹人讨厌,而且总是到处乱晃,因此没人愿意触他的霉头。作为一个赌徒,他可不像斯匹兹女士那样期待共赢,而阿卡恐怕正是利用这一点告诉他——
“请他和自己暂时‘互换身份’。”
赫洛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众人重新回到会客厅里,然后便看见了意欲逃跑的阿卡,被艾斯库尔轻松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情景。
“我想,你应该早就以斯匹兹女士的名义和哈罗德同谋过了吧。你告诉他,只要参加寻宝的雪裔大公的后代少一个,那你们能分到的宝藏就多一份。
“恰好,你和他的身材差别并不大,更何况你始终穿着雪裔的毛皮大衣,而且有特色的妆容和发辫。从哈罗德会抢过你的吊具使用来看,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不是吗?
“他虽然是个赌徒,却并不傻,必定不会同意亲手杀人。因此你向他提出的计划是:由他暂时假扮你,而你借此机会除掉伊尔玛。
“这就是为什么占卜游戏那时发生了那么大的骚动,‘你’却依然在打瞌睡的原因——”
赫洛缓步走到不断喘息,低声呻吟的阿卡跟前蹲下,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因为哈罗德的声音与你不同,他绝对不能参与到这种热闹里来。另外,你一直保持自己通用语不好,常常沉默寡言的态度,也是为了方便这个交换身份的计划。”
“我……我不知道,你在,在说什么。”阿卡与他对视了片刻,就立马低下了双眼,生硬地以通用语回应道。
“你在他那把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子弹的枪里装填了子弹——你知道毒杀安塞姆的计划并不一定成功,但你恐怕本就无所谓毒死哪一个人……而鉴于哈罗德的性子,你也在赌他会真的发疯扣下扳机——很大概率是对着安塞姆。
“假如他真那么做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要挟他;但他不仅没那么做,反而还开始想要脱离你的掌控。于是你就找机会把他的枪管堵上,并且想要通过激怒他,来让他自取灭亡。”赫洛并没有驳斥他的自我辩护,而是继续说道:
“恐怕,那天早上他和你的争执,就是因为见到了你的神奇手段,害怕你和斯匹兹女士会把他当做下一个目标,因此与你讨价还价;而你激怒了他,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没有上你的当。
“哈罗德两次三番地打断我的分析,恐怕也正是因为他和你是一伙儿的;为了保证你们的计划能够进行下去,他就必须要在每一次的讨论会上大闹一场,免得真的被我仔细分析发现了真相。”
“等、等等……”假贝缇娜再一次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不直接揭发……”
“首先,哈罗德并不清楚他玩的那些把戏是怎么做到的。由于他认为斯匹兹女士也参与其中,因此他估计也在害怕自己就算揭发了事实,恐怕也会被直接栽赃嫁祸成真凶……
“或者,我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测:哈罗德恐怕对斯匹兹女士,有非分之想。他难免也在想……借着这件事来接近她。”赫洛回头向她解释道。
珂赛特听完他的话,本就紧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其次,一个输得父母都放弃了他、还要偷走父亲的猎枪来赌一场寻宝的赌徒,他当然还想赌一把。他以为自己猜到了猎枪或许被动了手脚,于是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
“那天,他本来不愿跟着我们出发,但在早晨临时变卦,很有可能就是阿卡威胁了他,避免他留下——我猜,这就是他们那天早晨发生争执的原因。只可惜那时哈罗德放弃了用自己的猎枪威吓别人的习惯。”
赫洛重新回过头来,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阿卡那头编成四十九枚发辫的浓密头发,接着说道:
“当他抵达河谷,发现自己和你是最后两个过河的人的时候,他一定也猜到了你可能谋害他的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在吊具上做手脚。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的你,保管着所有人的——包括选择留下的小丽莎的吊具的你——提前预判了他的判断,把自己那份吊具的关键部件用锡制的材料替换了!
“你一直将吊具保存在防寒服里,因此带着你的体温的锡制部件并没有异常;哈罗德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在取得了你的吊具后拉了拉确认没有问题,是因为那时候锡制部件的温度还没有与外面的温度达成一致。
“但是在他装好吊具,滑过河谷的途中,锡制的部件就会迅速降温到零下,然后进一步在寒风中降到不穿特制的防寒服便无法行动的温度——这种金属在当时的气温下几乎只需要十几秒就会变质为灰色的锡粉——于是那个赌徒就这样失去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我、我不知道……”阿卡这次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以哀求的语气一遍遍重复。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样一个看上去憨厚朴实的雪裔汉子是被冤枉的。
“够了,够了……”珂赛特轻声而无力地低语道。女主人一手掐着自己的眉心,一手扶着自己的胸口,与其说她是想要为阿卡辩护,不如说是不愿看到他的丑态。
“说回你是否是超凡者对这件事的影响吧。”赫洛没有因为珂赛特的哀求停止陈述,话题一转回到了最开始的选择上:
“假如你是超凡者,那么无论是按你自己的说法,还是部落的老萨满的说法,邪祟根本就不该在杀掉其他普通人之前,对你的吊具动手脚——那么只有可能是你自己动了手脚杀死了哈罗德;
“而假如你不是超凡者,那么你所做的那些占卜,就成了你是试图误导众人的凶手的证据!
“磷矿石就可以在黑暗中发光。而用水点火,大概是用了甘油和那种紫红色的消毒药粉——唉,请原谅,我实在对理术没那么擅长,不记得它叫什么名字……
“但你所用的那些属相签,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哪根是哪根,又或者你那两个袋子里的属相签,全都是你要解答的三个属相。作为萨满,你身上的那些装巫术材料的瓶瓶罐罐,就是用来盛放毒药与金属的最佳地方——你敢拿出来让大家检查吗?”
“这些都是、都是你的……”阿卡还想争辩。
“你唯一的疏忽,就是太低估了哈罗德的赌徒心理。”赫洛却没有搭理他,而是揪紧了那一头发辫。“仔细想想,那天早上,哈罗德为什么会突然没来由地骂一句‘小心我薅掉你的头发’?哈罗德为什么会对别人说他找到了比枪‘更厉害的武器’?答案不言而喻——”
赫洛双手拽住那些发辫,猛地整个向上一拔。
所有人都惊呆了。
而阿卡重新抬起了脸,眉头紧皱,双眼流露出恶意的凶光。
阳光下,一头不属于北地雪裔的浅金短发罩在发网之中,氤氲着汗水的热气,熠熠闪亮。
而自那一头被拔起的假发中,一枚正六边形的信物铛然坠地。如同海与天,树与花般灿烂的绿松石,在那声清越的指控过后,静静地安睡在了积尘的地板上。
“因为……你就是‘既非赫尔勒,也非瓦菈卢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