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相浮出
五月初六，宜婚丧嫁娶。
东都城，十里红妆喜气非凡，锣鼓喧天震地响。
俊俏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方，花轿里坐着面容娇美的新娘，长长的迎亲队，迎着着全城人的祝福往回走。
慕仙儿的灵魂飘荡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看着这场盛世大婚，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中，红血丝在一点点蔓延，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戾气，死死的盯着花轿中那道倩丽的身影。
“慕——灵——儿！”一个难听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仿佛来自于灵魂的呐喊，带着她的不甘与怨恨，回荡在这广袤的天地间。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噩梦般的那一天。
在冰冷阴暗的地牢里，一个骨瘦嶙峋的身影匍匐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破损墙角的小洞。
在她身旁不远处散落着一堆细小的不知名动物的皮毛和骨头。
舔了舔发白皲裂的嘴唇，她似乎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仙乐。
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当老鼠将要冒头的时候，一声声脚步声杂乱无章的响起。
慕仙儿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将要到手的美味溜走，却无能为力。
她的双腿，被两根成人胳膊粗的铁链固定住，白色的雪衣已经染成了红色，破旧不堪蔽体的粘在身上，裸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满是疮痍的伤口，渗出浅黄色的脓水。
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鞭痕，脸上炮烙留下的伤疤，让她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听着回荡的脚步声，慕仙儿缩瑟缩了一下身体，睁着空洞的双眼，没有一丝焦距，她的眼泪已经干涸。
哐当，哐当——
慕仙儿微微回神，嘴唇轻轻蠕动，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本来裂开的唇瓣，也因此缓缓渗出殷红的鲜血。
突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引起了她的注意，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慕仙儿那双有些灰暗的眸子燃起了一丝光亮，沉寂的心也在此时激动的呐喊。
“是言谨哥哥，是他来救我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可是身体由于几天都未曾进食，竟然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突然一阵刚劲的风向慕仙儿袭来，她避无可避，被人从背后一脚踹趴下，下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发出了吃痛的闷哼。
随后一个温柔娇弱的声音自慕仙儿背后响起。
“姐姐，你怎么这么倔呀，难道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慕仙儿身体一僵，猩红的双眼泛着怨恨的凶光，她开始剧烈的挣扎着四肢，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咕咕的声音。
砰砰砰——
刚刚把她踢趴下的人，从背后毫不留情的拽起她枯槁的头发，一脚又一脚的踢在了慕仙儿的脊梁上。
慕仙儿痛的脑袋发晕，想要昏死过去，可是尖锐的疼痛，却让她连这都做不了。
“贱人，灵儿不过要你几滴血，你竟然暗害她，去死！”背后之人像是发泄完了，将她重重的甩了出去，声音带着浓浓的厌恶。
听着如此熟悉的低沉男声，慕仙儿只觉得脊柱发凉，瞳孔微微变大，神色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一定是听错了”慕仙儿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
可是幻想终究要被现实打破，哪怕那个人不愿意醒来。
“姐姐，你只需每月付出一点点鲜血就能替我压制毒性，可是你为什么这都不肯？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毒发而死……”
慕灵儿一步步走到了慕仙儿的面前，弯下腰，葱白干净的指尖轻轻勾住她的下巴。
下颌处指尖刺入的尖锐疼痛刺激着慕仙儿的神经。
可是此时她犹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姐姐，为什么中毒的不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日夜受着蚀心之苦，该死的人的你啊……”
慕灵儿轻轻的凑到她耳边，柔美动听的声音却如同催命的诅咒，带着些许温热的风刮过慕仙儿的耳畔。
慕仙儿一阵寒恶，打了一个冷颤，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的慕灵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让她莫名的毛骨悚然。
毕竟慕灵儿自诩高洁，从来不屑对她亲自出手，哪怕再讨厌，也只会暗中使些手段，让她身不如死罢了。
慕仙儿还没有想清楚，慕灵儿为何会如此行为怪异，就又听见有其他的脚步声逼近。
似乎来人有好几个，但是她的头现在很晕，根本辨别不出。
“灵儿，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好开始吧！”一个慈爱温和的女声，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似乎是与慕灵儿交谈。
慕仙儿听到来人的声音，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努力的想转回头去，似乎想要确定声音的来源。
可惜，身后之人却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发现她的意图后，就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脑袋踩在脚下，还用力的碾了碾。
“姐姐，真对不起，言谨太过粗鲁了，弄疼你了吧？我代他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慕灵儿缓缓直起身来，明明是说着抱歉的话，语气中却是掩盖不住挑衅和得意。
言谨太过粗鲁……言谨……
慕仙儿反复呢喃着这句话，恍惚中闻到了一股如阳光般干净的香味。
这香味是那么的熟悉……是她的言谨哥哥身上特有的香味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要抛弃我？
从小母亲和父亲就总说，你是嫡长女要爱护自己的妹妹，事事要以她为先，样样以她为主，这样才能让家里和睦顺遂。
可是……难道自己没有照做嘛？
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妹妹先挑，不要的才属于她，她从来没有半个点怨言。
慕灵儿儿时顽皮，经常四处闯祸，最后总是为她背黑锅。
为此自己不但搭上了自己名声，成了人人反感的恶女。
还得到了满身的伤痕！
这次，仅仅因为不愿意为妹妹供血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
难道自己想要活下去也是错吗？
虽然她知道父母对妹妹的偏爱，也从未想过会有一碗水端平的一天。
但是当被大夫告知，自己的身体再难以承受不断的失血，否则将危及性命。
她那么彷徨和无助的时候，父母却担心的却是妹妹该怎么办。
从那一刻开始，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愚不可及，她心里开始萌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想要反抗！反抗父母的不公的安排！
所以她拒绝再为妹妹供血，因为她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可是，等待她的却是父亲母亲无情的打骂，和冰冷的地牢。
紧接着便是日复一日的折磨，可是都无法让已经清醒过来的她松口，直到今日。
岂料，她认定并看作是生命中唯一救赎的白言谨，也不知何时抛弃了她，并成为折磨她的一员。
她好恨，恨所有伤害她的人，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蠢笨愚昧……
若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她定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可惜，慕仙儿不知道的是……她，没有以后了！
因为此时慕氏夫妇已经找到了一个方法，可以让慕灵儿从此摆脱剧毒的折磨，自由的活在阳光下。
但这个办法，却会让慕仙儿永埋地底。
“来人，把她给我按住，要是她动了一下，影响到顾神医，你们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是，夫人！”
紧接着，慕仙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死死的摁在地上。
她听着那个温柔端庄的声音，变得如此的冷漠，仿佛她说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之人。
她在心底里苦笑，也在这刹那明白了，自己不是哪里比不过慕灵儿，只是自己不被爱，所以注定被遗忘，甚至是抛弃。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为女儿，一个捧在掌心百般呵护，一个弃如敝履，轻如草芥。
可是眼前的局势，却容不得她多想。
“顾神医，麻烦您了，事成之后，我镇国将军府必有重谢！”
那个陌生冷漠的声音又再次又变回熟悉的温柔。
慕仙儿缓缓呼出一口气，心想着：就算是这次被抽干鲜血而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她妥协了，没有再挣扎一下，平静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可是命运似乎很喜欢捉弄人，偏偏半点不随人意。
就在地牢的烛火被点亮之时，慕仙儿终于看见了一切。
那一对恩爱相拥的璧人，和一脸按耐不住欢喜的慕夫人，还有一个陌生的老者，以及按住自己的四个贴身婢女。
尽管心里早已预料，但是当亲眼看见的那一刻，心脏还是抑制不住的收缩，疼痛难耐。
她愤怒的想要质问为什么，却才想起自己早就说不了一句话，她被人暗中毒哑了。
她知道这背后必然有慕灵儿的手笔，只是不知是多少人参与，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所有人都希望慕灵儿得救，无人想她活着……
似乎注意到慕仙儿黯然伤神的目光，慕灵儿勾起了有些发白的唇。
“你是不是特别的难过，想不通为什么从小到大处处不如我？看在你将为我而死的份上，我好心让你走个明白。”
慕灵儿眨巴着如同小鹿般干净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慕仙儿，笑得肆意又耀眼，如同离开雾霾，迎来太阳的花朵。
“你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孩子，慕家之所以让你成为慕家嫡长女，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成长，谁知道你那么没用？还是让我中了毒！”
说罢，慕灵儿不满的对慕仙儿啐了唾沫，眼里的嫌弃难以掩饰。
“后来府医无意中发现，你的血可以压制毒素的扩散，因此才让你一直活到现在。岂料你不但不知感激，还敢拒绝为我供血，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眼前明明笑得甜美灿烂，嘴里却是字字诛心的慕灵儿。
慕仙儿有些想笑，笑自己的无知愚昧，更笑自己有眼无珠，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恨意一点点化为戾气，她明白自己今日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了。
我好不甘心……如果我不死，我定要你们永无宁日！
利用我的，伤害我的，你们通通都该死！
当那把尖锐的刀刺向她的心口，挖出她的心脏之时，慕仙儿含着漫天的怨恨断了气。
却不曾想，她不知为何成为一缕幽魂，游荡在这人世间。
让她亲眼目睹了，夺走了自己心脏的慕灵儿和背叛自己的白言谨的盛世大婚。
那么刺眼的红，灼了她的眼睛，她怨恨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而自己只是一抹幽魂，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景象缓缓模糊，慕仙儿的意识在逐渐消散。
耳边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