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新年
晚十一点，明月高悬。
宫和家的所谓家宴没有开起来，竹取青野已经入睡，平淡的日常依旧在继续。
南平台町，早苗子的出租屋内。
虽然早就到了该洗漱休息的时候，但今天的早苗子却没什么心情睡觉，而是带着自己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正在不断刷新着新潮的网页。
虽然是内部人员，但早苗子还没有提前知晓比赛结果的权力。
“咦？这是？”
早苗子喃喃自语着，点开了新潮网页端上的一篇长文。
在看到标题下面的作者时，少女眼睛都瞪大了，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字
———新潮主编松尾。
这是松尾先生发的长文？
要知道，就算目前网络上对于比赛的讨论力度很大，但新潮内部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出面解释过任何事。
但此刻，松尾先生发出来的长文，自然表示代表了新潮自己的看法。
早苗子滑动鼠标滚轮，开始往下阅读而去。
标题很简短，又很有力，让她心脏忍不住为之一颤。
【日本文学的新年。】
【在几年前，我曾和自己学生讨论过一个话题，我的看法是“日本文学已死”，她则不然。】
【那时候，年轻的学生没有争论过我，败于话题之中，让人感到开心，但又有些失落。】
读到这里，早苗子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候的事情，想到了那天的愤然。
原来松尾先生自己，也很失落么？
【我失落于日本近百年历史，浓缩到纸上，竟然只能用“空无一物”来形容。】
【自平安时代之后，唯一一本《源氏物语》即可讲述完整个日本，这很让人感到悲哀。】
【往后文学，无一不是在挑动人与人的对立，这种东西好或者不好，我不多作评价。】
【但我很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早苗子低声嘟囔道，胸腔处有点堵塞。
屋外的雨声已经小去，房间内十分温暖，少女将鬓角的头发别至耳后，继续往下阅读。
【文学，不应该只能写这些东西。】
【然后我见到了一本书，遇到了一个作者。】
【对于生命与存在的思考，他写“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他写“人的感情连最易损的绉绸都不如。因为那些绸缎至少可保存五十年，而人的依恋之情远比此短。”】
【对于喜欢的人，他写“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
【对于人的孤独与渺小，他写“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清晰可见，连一朵朵光亮的云彩，看起来也像粒粒银砂子，明澈极了。”】
【在他的笔下，生与死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人间的美是脆弱、易逝，如雪花一样纯洁却又短暂的，生命的存在是虚无而徒劳的。】
【以我的水平，难以解释得清楚这位作者笔下的文字，难以说完他书中的内在含义，但我知道一件事。】
【所谓“文学已死”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我应当向几年前的学生道歉，然后反驳自己的观点，但有些事情，一旦过去就再也无法挽回。】
【但我很开心，为了自己错误的观点而开心。】
看到这里，早苗子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太明白松尾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位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先生，确实是文学界中的一股清流。
【相信大家看到这里的时候，新潮赏的最后结果已经出来，该书便是我在上面所写的那本。】
【旧日已去，新年当来。】
【百年历史即将往前推动。】
【松尾文人，诚邀大家一起，进入这个纯白的世界。】
【进入他笔下所写的…】
【《雪国》】
……
看完全文，早苗子屏住了呼吸，立刻点击刷新网页，便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看到的结果。
新潮赏最后冠军———《雪国》
明明已经有所预料，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早苗子还是忍不住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果然，最后还是竹取先生这本书拿奖。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松尾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应该能知道我是谁。”
听到电话里传来那冷漠的女声，松尾微微眯眼，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开口“嗯”了一声。
在早苗子看来，《雪国》获奖就是最后的结局，但松尾很明白，在这位主母的眼里，获奖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背后所操作的那一切，根本不是奔着让《子弹与人民》拿奖而去的。
就算一开始确实是，但《雪国》被自己推上终审之后，就不是这个样了。
没有人能够完全控制整个比赛，但她却可以想办法，让比赛结果毫无意义。
从那个口碑极差的永井廉开始发文，到五摄家中的近卫家当代文人近卫大司下场，这位主母全程的布局，都是在为比赛最后做准备。
《子弹与人民》如果拿奖，就不需要动用之后的招数，而一旦其拿奖，这一届的新潮赏，就要开始承受来自于宫和千鹤的打击。
或者说自己就要开始承受她的报复。
“我不明白…”电话那头，宫和家主母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
“松尾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发这篇长文，明明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针对新潮赏而不针对你的。”
听到这话，松尾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总要有人站出来吧，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让《子弹与人民》拿奖……”
说到这里，松尾微微一笑，想起了《雪国》之中的那些文字，“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竹取那个作者，但我很喜欢他的书。”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那也没有必要特意发文吧，《雪国》到底好或者不好，由大众自己去看不就是了？”
“可您会控制舆论，让民众先入为主，以偏见的眼光去看待这本小说。”
松尾已经做好了准备，赌上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和口碑，去为刚刚出世的《雪国》做背书，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却又很是坚定。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宫和家主母，沉默片刻之后，却突然缓缓说道，
“还请松尾先生…明天安排一下，我想和那位作者…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