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两界山
观中的落叶比以往更甚，林昭踩在落叶上走进阁楼，确认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之后，他就把安九放在了以前经常偷懒睡觉的床上。
随后，林昭走出阁楼细细观察着附近。
太安静了！
在他这么快就回来的情况下，李全应该是气冲冲地来骂他才对。
毕竟李全一直都是懒洋洋的待在楼阁里，他原来的懒惰习惯也是在这种耳濡目染中学会的。
枯叶渐稀的小径蜿蜒向后山延伸，林昭循着记忆中李全常去的方向走去。
山坡上几株老松在风中摇曳，松针铺就的地毯上突兀地立着一座新坟，坟前的石碑上歪歪扭扭地刻着“李全之墓”。
“果然……”
微微叹气之后，林昭在坟前站定，目光落在那方石碑上。
李全的字迹一如既往地潦草，仿佛就在昨日，那人还趴在阁楼的桌案上抱怨自己写不好字。
石碑前摆着一个漆黑的木盒，盒盖上积攒的落叶被风掀起一角。
林昭跪坐在松针地毯上，伸手拂去盒上落叶。
木盒的暗扣在他熟悉的手法下应声而开，一封信笺安静地躺在盒底，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给不成器的徒弟”。
林昭展开信笺时，一缕山风卷着松针掠过石碑，那歪歪斜斜的字迹仿佛在风中摇晃，信纸上满是李全那标志性的潦草字迹。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最开始就是让他不要伤心，不过是暗伤复发最终没有挺过去而已，本来能拖到现在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全居然提前知道他会把安九带回来，而且还让他把安九带到第九玄界去。
很奇怪！
阳光穿过松枝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昭又看向信封最后。
“对了，为师书房里有一个红木匣子，那是为师给第九玄界中的一个人的礼物，他当初的名字叫宋云，好好去问一下应该就能找到。”
信的末尾，李全的字迹变得格外潦草：“好好活着，替为师看看那第九玄界，还有，以后给我烧纸的时候认真点，要是为师在地下看到你的字迹还是潦草，非得气得诈尸不可。“
林昭将信纸贴在额头，久久不语。
剧烈的山风掠过，扬起一地金黄的松针，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他站起身，拍去膝上的松针，转身沿着来时的小径走回阁楼，脚下的枯叶在山风中簌簌作响。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林昭的目光落在了李全常年趴着写字的桌案上，然后转向了靠墙的朱漆木柜。
他走过去，伸手拉开柜门，目光在柜中逐一搜寻着信中所提及的物件。
木柜中各式器物整齐排布，林昭的手指掠过陈旧的书简、木盒与瓷器，最终停在角落里一个沾满灰尘的红木匣子上，匣盖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
阁楼外传来窸窣的响动，林昭抱着匣子走出房门，看见安九正扶着廊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听见脚步声后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迷蒙。
“林昭……”安九拖着绵软的声调唤他，像只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昭慢慢解释了起来，等安九听完之后，她眼中的光芒已经暗淡了不少。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刀宗教安九的是刀锋所指，当斩邪除恶，刀背所护，当庇佑善良，可现在刀宗的做法却完完全全击碎了她心中的刀宗形象。
林昭将红木匣子轻放在廊下的石几上，在安九身旁坐下。
山风穿过阁楼的檐角，带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皱了他的衣袖。
“刀宗终究是人建立的，”林昭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说道，“任何传承都会有人性的印记，就像这座阁楼，看似巍峨，也会在风雨中留下痕迹。”
安九低着头摩挲着袖口的刀宗徽记，指尖沿着那道银线来回描摹。
她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林昭的侧脸——在暮色中，她看见了闪过的一丝黯然。
“你好像也很难过，跟我说说会不会好受一些？”
林昭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长辈逝世，所以有点伤心，你不用担心。”
“那带我过去祭拜一下吧。”
林昭点点头，两人沿着松针铺就的小径再次来到了李全的墓前，山间的雾气渐渐笼罩了他们的身影。
祭拜之后，林昭便带着安九向两界山的方向走去。
他不清楚为什么李全和施竹介都认为他们两人能进第九玄界，但既然是遗愿，那也只能过去。
………
………
七日后。
林昭带着安九在雾里群山赶路，好在路上有不少引路的标志，否则他们早就迷路了。
穿过一片大雾，视线骤然明朗。
两界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山体庞大，气势逼人。
浓密的植被覆盖着整座山峰，从山脚蔓延至云端，树木高大粗壮，枝繁叶茂，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点点光斑。
云间山顶，还隐约可见几道闪烁的光柱，从山体中穿透而出，直射云天。
安九好奇的看着周围，道：“这里就是两界山？”
林昭正盯着那几道闪烁的光束，听到安九的询问后，他转身点头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请留步。”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从林间传来。
一名身着灰衣的老者从树后缓步走出，他腰背挺直，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两人。
浓密的白眉下，是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两位小友来此何事？”老者站在一段石阶前方，那石阶蜿蜒向上，没入云雾之中。
林昭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在下林昭，同伴安九，欲前往第九玄界。”
老者捋须点头，目光从林昭身上转向安九，最终又是摇了摇头：“没机会的，想去玄界之门就需要跟两界山的人对打，你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林昭目光平和地看向老者，道：“这位前辈，何出此言？”
老者放下捋着胡须的手，从石阶上走下两步，站到两人面前。
他指向山顶云端中闪烁的光柱：“玄界之门溢出的气息一直在强化两界山的人，你们从外界来的人绝对打不过他们。”
这是百年之前就开始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界山彻底脱离了南北两境。
“总得试一下才行。”
老者看向林昭的眼睛，那双眼中透出的态度让他沉默了片刻。
石阶随着山势蜿蜒向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云雾渐渐在身边盘旋，视线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
老者在前方带路，灰色的身影若隐若现，林昭和安九紧随其后，衣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穿过云层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广场横亘在山腰之间，灰白的石砖铺就了方圆百丈的平地，周边盘坐了不少年轻人。。
广场中间则是矗立着十二根石柱，在最上面凝聚成了类似水镜的东西，可以清楚的看见第九玄界的那边同样有着不少人。
广场上的修行者察觉到老者带人前来，三三两两地睁开眼睛。
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从石柱旁站起，朝这边大步走来。
青年走到老者面前，目光掠过林昭和安九，眉头微微皱起：“莫叔，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从外界来，也想争夺玄界之门的资格。”老者语气平淡地说道。
“争夺资格？”青年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轻笑，“两界山已经百年没有外人能获得资格了，莫叔何必浪费时间？”
老者不答，只是看了眼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天上的水镜。
林昭站在原地，目光始终注视着广场中央那十二根石柱，仿佛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青年明白老者的意思，转身朝广场中央走去，脚步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按规矩来吧。”
他在第三根石柱前站定，转过身来：“规则很简单，在这广场上占据一根石柱，等等到玄界之门开启就行。”
………
………
水镜中的人影忽然晃动，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天上传来：“那女孩无需比试，寻个人为她让位。”
声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广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际的水镜，那些盘坐在地上的人纷纷起身，目光在安九身上来回打量。
青年的表情僵在脸上，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之后，一个坐在第七根石柱下的年龄最年轻的人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朝安九微微躬身，后退数步让出了位置。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神情变得恭敬起来。
青年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天空鞠躬行礼，随后转向安九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九看了眼林昭，见他轻轻点头，这才迈步走向第七根石柱。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待安九站定，广场上的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
修行者们收回目光，但私下交换的眼神中依然带着震惊和疑惑。
青年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转向林昭：“至于你，还是需要按规矩来。”
……
……
林昭缓步走向第五根石柱，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同龄人，身着灰色布衣，双臂上隆起的肌肉将衣袖撑得鼓鼓囊囊。
“我来挑战这个位置。”林昭站定，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那人打量了林昭几眼，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意，转身走向广场中央。
林昭跟上，两人在众人注视下拉开架势。
青年高声宣布：“点到为止，认输或被击倒即算输。”
话音未落，那人已瞬间冲向林昭，右拳裹挟着呼啸风声直奔面门。
林昭侧身避过，左手探出抓向对方手腕，却被一股大力震得虎口发麻。
很强，就算是重塑过身体的他也敌不过，难怪没人能够争赢这群占据玄界之门的人。
现在看来不开逆生三重是不行了。
那人继续趁势欺身，连续挥出数拳，每一拳都携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林昭双臂交错格挡，脚下的石砖被推得发出咔咔声响，身形不断后退。
第五道拳影袭来时，林昭终于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气息在这一刻骤然变化。
一股纯白色的光芒如流水般漫过全身，将他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染得愈发明亮。
对面的壮汉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
林昭松开了原本紧握的双拳，任由对方这一拳重重砸在胸口。
随着一声闷响，他的身体却轻似鸿毛的往后飘去——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倒下的瞬间，那具身体却瞬间朝壮汉攻去。
壮汉的拳头仍停留在原处，他想要抽回手臂，却发现林昭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林昭欺身向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对手的手臂向上提起。
壮汉想要挣脱，另一只拳头却被林昭更快一步捏住。
在场的人们这才注意到，林昭的双手也泛着同样的纯白色泽，仿佛玉石般温润而坚韧。
“接下来会是真的全力。”林昭松开手，看着被禁锢了的对手，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感觉到手骨都快碎了，壮汉连忙喊道：“我认输。”
林昭这才松开了手。
壮汉揉着发红的手腕，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林昭逐渐恢复常色的皮肤，默默走下了擂台。
青年的目光在林昭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其他人高声宣布：“第五根石柱，易主。”
林昭走向石柱，目光扫过周围神情各异的修行者，最后停在了安九身上。
少女朝他点头示意，眼中带着几分释然。
天空中的水镜依旧平静地倒映着下方的场景，只是有几人似乎是在争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