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牛津文学品评会（二）
一场庆功会俨然变成了文学讨论会。
但这并没有让大家失去兴趣，反而因为这一更有深度的探讨交流摩拳擦掌起来。
“什么是文学的本质，它的特性和基本属性又是什么呢？我从未听老师在课上提起过，也没在其他书上看到过相关内容。”
有人注意到了布莱恩又提出了新的文学命题，就像他在蹩脚文学俱乐部那时一样。
“泰勒同学，不，泰勒老师！还请您告诉我们。”
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牛津学生这时候乖的不可思议，一双双眼睛激动的望向布莱恩。
“抱歉，这些都是我在创作实践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问题，我也还是一个探索者，还没办法以指导的角度向你们讲解。如果大家真的感兴趣，或许可以问一些有关我作品的问题。”
布莱恩不好意思笑笑，见状大伙的热情稍稍褪去，理智重新占领大脑。
他们这才想到布莱恩还是个不满20岁的学生，年龄与他们相差不多，但在文学领域获得的成绩却已经超越了一大群前辈名家。
“泰勒同学，我确实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虽然有评论家说你的作品具备典型的浪漫主义风格，但是我也看到了一些与之不相符的特征，请问你是怎么看待这点的。”
显然这位同学是认真看了报纸评论的，而且也是他的小说的忠实读者。
“十分感谢这位同学的提问，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现实主义’一词？”布莱恩笑着对那位同学招了招手。
结果他只得到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就在所有人都疑惑茫然时，学习语言学的皮由兹站了出来，
“我在法国诗人席勒的《论素朴的与感伤的诗》读到过这个词，但是并不理解他所谓的朴素的诗和感伤的诗，这又和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有什么关联。”
“是那个写了《强盗》和《阴谋与爱情》的席勒？”
“我知道他！我在伦敦皇家剧院看过他的剧作。”
见众人的注意力渐渐跑偏布莱恩连忙道：“感谢皮由兹同学的回答，那么我现在可以回答这位同学的问题了。”
那位提问的读者同学个头稍矮，在人群后踮着脚招手示意。
“我更愿意把我的这部作品归为现实主义小说。
至于皮由兹所疑惑的什么是现实主义，我在席勒先生的理解基础上勉强加以定义：反映生活的真实性，具备揭露性和批判性，兼具人道主义思想的描写典型社会中的典型性格的作品就是现实主义文学。”
“简而言之，就是创造为人民的文学。”
话音刚落，湖边瞬间一片哗然，惊起一片飞鸟。
“天啊，这居然不是浪漫主义作品？”
“震惊！牛津崛起又一位伟大作家，这位作家宣称自己是现实主义流派，这是他开创的新型流派！”因为宴会没有带笔的学生，用叉子沾着番茄汁在衬衣上快速的记录着。
至于这件价值5镑的衬衫，与布莱恩奇伟的思想比起来一文不值，它应该为自己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并以记录者的身份体现出独一无二的历史价值而感到自豪骄傲。
在这一瞬间，他决定将这件衬衫收藏起来，作为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
“那些评论家们又有活干了，他们恐怕不会再有精力去批评你的文章内容和思想站队了。”
纽曼来到布莱恩身边，他脸上的惊讶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布莱恩耸耸肩，端起一杯葡萄酒干了。
“呕，谁他妈在我的杯子里倒番茄汁了！”
“泰勒同学！你不觉得这是对浪漫主义的挑战吗？”有人不满的问道。
因为今天是来参加布莱恩的庆祝会，加上同学身份，他没有使用诸如“挑衅”“被判”“亵渎”这类词汇。
“不得不说，这位同学的问题非常好，好在哪里呢？”布莱恩这时顿了顿，不是故作高深烘托气氛，而是胃里番茄葡萄酒的味道返了上来。
直接打开马考莱带来的那瓶好酒，咕咚咚灌下去半瓶，缓了缓他这才说道：
“对于浪漫主义这一宏大的命题，人们已经讨论的太久了。直至今天，有许多人甚至走了死胡同，钻了牛角尖，进入到‘绝对的唯名论’中。”
一口气讲完，布莱恩红了脸，提着红酒瓶的手伸出食指在身前虚点：
“以现实为基础，热情奔放的语言，绚丽多彩的想象，夸张、对比的修辞手法，以及个人理想的抒发，都成了大众对一部作品是否属于浪漫主义的定义标准。
我看到哈兹立特先生就是以这一标准来评价我的作品。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浪漫主义不只属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我认为浪漫主义的划分更应该以‘理论主张’‘哲学思想’‘创作风格’这三位一体构成的统一性来理解它。
以此类划分，我们清晰看到在法国，浪漫主义大多是以自由、平等、博爱为理念，在社会阶级冲突中滋生出的悲观式的、爆发式的作品；
在德意志又有不同，他们特别强调‘人’的绝对性，又以人的自由、灵感、精神为内核创作出具有唯心色彩的作品……”
说着他又转向皮由兹，“由此，我与席勒先生的表达就略有不同了，他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设为绝对对立的两面，但是在我看来，它们的对立性远不如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的差别。”
烧烤的烟火气在草坪上袅袅升高，飞走的鸟雀却迟迟不敢落下，因为平静的湖面旁是情绪沸腾的众人，他们涨红着脸，拼命把布莱恩所讲的内容塞进脑袋里。
有聪明的就学着把内容写下来，至于是在衬衫还是外套上就看个人的选择了，直到他们发现知识无国界却挑剔承载媒介，这才纷纷脱下衬衫。
于是当有教师导师路过，就发现湖边一大半人都光着肩膀。
“他们是在干什么？学校游泳比赛还早着呢，这么冷的天就准备下水练习吗？”
“别说了，我看到我的学生了，今年的冠军绝对是我们学院的，走着瞧吧。巴顿加油！”一边和同事炫耀着，他还一边向草坪上奋笔疾书的学生加油鼓劲。
可惜那位同学正发愁衬衫不够用根本没注意到路过的教授，突然他灵机一动。
先是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悄悄把手伸向了腰部。
没一会儿，他身边的同学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哎，刚刚泰勒说到哪了？”
半响见他没反应，转过头后顿时惊了一跳，“你怎么把内裤都……唔唔。”
“别叫，回去我借你抄。”
伍斯特湖畔，一对坚实的友谊就此诞生。
忽然有悄声在耳边落下，“够用吗？要不我的也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