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崩
李靖突然暴起，根本不给殷寿反应的时间。
接连唤出三支震天箭射出，三支箭首尾相接，都瞄准着殷寿的眉心，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殷寿却咧开嘴，露出一口森冷齐整的白牙。
只是一瞬。
缠绕在他身上的赤红烟柱从天际倒挂而下，汇聚在殷寿体外，凝聚出一尊面部虚无的人皇虚影，低头俯视李靖。
能破开黄龙真人体魄的三支震天箭，在刺入虚影的瞬间就开始飞速磨损，绽放出一圈圈金灿灿的微粒。
待飞到殷寿面前，不但速度大减，箭身氤氲的香火光华也消失殆尽，箭头更是坑坑洼洼不成样子。
殷寿嗤笑着伸出手抓住三支震天箭，对着李靖随手一甩，三支震天箭的箭身大半没入青砖之中，箭尾轻颤嗡鸣。
李靖瞳孔一缩，他没想到殷寿身上的气运居然还能自主护体。
以他金仙法力居然都只能堪堪破开气运屏障，剩下那点余力想伤到体魄强悍的殷寿还差得远。
对方可是有倒曳九牛，托梁换柱之力的。
殷破败这才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护驾！”
八千黑甲禁军煞气奔涌，隐隐形成无数道锁链缠绕在李靖体表。
他们是从四十万禁军中挑选的精锐，一人凝聚出的煞气，足以媲美姜文焕麾下近百人！
李靖就像一头撞进蛛网中的可怜小虫，被粘稠的蛛丝不断收紧，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
“刺杀？”
殷寿脸上是找到乐子的恶劣笑容，举手一挥让捉拿李靖的禁军退下。
他抬起一只脚踩在祭坛边缘的栏杆上，低头盯着李靖。
“还替轩辕黄帝诛我？谁给你的资格？就凭这弓？就凭这箭？”
殷寿虎目圆瞠，一手指天高声宣告：“这天下都是我的！百姓是，群臣是，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即便是轩辕黄帝站在我面前，他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我才是人皇！我才是天下共主！”
李靖凝视殷寿，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
轩辕弓是轩辕黄帝留下的香火圣器，威能强悍依赖于长久以来的香火蕴养。
一者是天下百姓供养的圣器，一者是当今人皇主宰天下。
想用轩辕弓刺杀殷寿怕是没希望了。
殷寿固然猖狂，但他有句话真没说错。
他才是当今人皇，是八百诸侯共尊的天下共主。
不过李靖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他和云中子说，他就是爬也会爬到朝歌，就算用牙也要咬断殷寿的喉咙。
这是他的真心话，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
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寻找机会，做出拼死一击！
李靖昂首淡然道：“你错了！”
殷寿冷笑一声：“我一声令下就能让错字消失，我一声令下还能将你碎尸万段！”
“若没有这天下黎民，你一句话不可能令我碎尸万段。若天下黎民共尊并不是你，你也不可能靠一句话将我碎尸万段。你以为天下是你的？这是天下黎民交到你手里的！”
“好一番诡辩，”殷寿眯起眼睛，“你很会狡辩，我要把你的舌头钉在旗杆上，将你竖在南门之外，让全天下人看看你的下场！”
“你就是将我醢（hai三声）尸又能如何？道理就像流水，你去封堵，道理就会在来日形成滔天之势！昔日夏桀不也是人皇？他残暴无道一样会被天下人推翻！你以为天下是属于人皇的？”
李靖上前一步，怒喝道：“是百姓将天下交到你手里，你才成了人皇！”
容纳了近万人的广场，此刻却寂静无声。
李靖的话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他们完全陌生的世界。
觉察到自己身上的煞气封锁逐渐松动，李靖心中一喜，更进一步。
“没了你看不起的天下黎民，你殷寿也不过是个百姓！谁不是爹娘养的，谁不是吃五谷长的！你真当他们是任你宰割的愚民吗！”
“你听不见朝歌城内此起彼伏的叩首，不代表他们对压迫心甘情愿！”
“你看不见摘星楼下累累白骨的惨状，不代表他们家人的苦泪白流！！”
“你闻不到将士们对抗叛军的血腥气，不代表他们为你无道暴政而牺牲的怨气不存在！”
李靖伸出手指着殷寿的脸，咆哮道：“你以为天下就我李靖一人要杀你吗！你剁碎我一个，明天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李靖醒过来！你躲不掉的！暴君！”
“你不配人皇之名！”
言辞恳切，字字见血。
殷破败张大嘴愣在原地，被手中剧烈震动的阵旗拉回神来。
他脸色惨白一片，努力想要继续挥舞稳定煞气封锁，可阵旗反抗的越来越激烈。
禁卫军心神激荡，不少人甚至以崇拜的目光望着李靖，在他们看来，李靖简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若为国捐躯是为了保家卫国，热血男儿没一个会退缩。
但要是成为暴君镇压百姓，铲除异己的工具，他们简直死不瞑目。
咔嚓一声，殷破败手中的阵旗断成两截，旗面无力地飘落在地。
煞气封锁彻底消失，而李靖几乎是在同时拔出一支震天箭冲上祭坛，另一只手翻手唤出玲珑塔。
殷寿有人皇气运，无法被收进玲珑塔中，李靖就控制玲珑塔底部露出缺口，然后将玲珑塔整体放大，将自己和殷寿罩进去，免得殷寿逃离。
见李靖手持震天箭，距离自己不过三步远，殷寿不屑一笑。
“不知悔改的蠢材，你真以为能杀了我吗？”
李靖也是一笑：“试试也不错。”
说罢，他压身前冲，以自己的香火金身护住震天箭，抵挡住人皇气运的反噬。
耗费海量香火塑造的金身，在人皇气运面前不比纸灰强多少。
震天箭上崩解的只是些许微粒，而李靖的身体却一整块一整块的脱落。
他迈出第一步，护在身前的双手皮消肉散，只剩下金灿灿的香火骨掌牢牢握紧震天箭。
殷寿淡然昂首：“跪下还来得及。”
李靖毫不迟疑跨出第二步，殷寿身上的人皇气运似乎被他激怒，一掌落下就要将他镇杀当场。
李靖嘶吼一声，金身瞬间只剩一具骸骨，一点灵光存于眼眶之内，剧烈震颤。
殷寿略显动容，蹙眉劝道：“别再做无用功！”
李靖摇了摇头，缓缓踏出第三步。
脚步落下的瞬间，全身的骸骨纷纷内爆，扬起无数金灿灿的香火灵光。
李靖猛地张开嘴哀嚎，可失去血肉之后，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靖与殷寿面面相对，他只剩下一具若隐若现的骨架，和手中完好无损的震天箭。
殷寿望着李靖凝视他的目光，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何不退？”
见李靖眼眶中的灵光飞速黯淡，殷寿脸上是个有些邪乎的笑：“其实我也好奇你能不能杀了我。”
李靖抬起手，努力想将震天箭插入殷寿眉心，可手臂光是抬到殷寿胸膛处，就已经只剩一层淡淡的幻影，再无力继续。
他无可奈何，只能叹息着将震天箭抵在殷寿胸膛，用全身力气将箭矢插入他的心脏。
感觉到李靖都快没力气了，殷寿往前一靠，让震天箭刺穿整个胸膛。
体内生机飞速流逝，殷寿却向李靖咧嘴一笑。
“看来你成了。”
话音未落，李靖彻底化作一缕清风散去。
玲珑塔失去法力支撑，变回一座灰扑扑的小塔掉落在殷寿脚边。
殷寿矗立在祭坛正中，昂首望天。
嘴角缓缓扬起，整张脸都放松下来，眉眼都显得柔和，一副解脱的模样。
末了，闭上双眼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