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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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个人的精神聊斋(16)

现在,我想和乐宝讨论讨论老支书撞鬼的事件。当然我已经不像最初听说时那样半信半疑,不明就里,是想收集更多的说法,来甄别真假。我已经知道老支书撞鬼这个事,是有着其真实性的。

我当然没有和乐宝说,我在小神坡下己经亲眼目睹了杨老师遭遇的瞬间的离奇经历,一则,乐宝这种人绝对不会相信,反到会和我激烈地抬杠子。我又不能证明给他看,反到会成为又一个谣言。二则,我也是说不清的,杨老师为什么就不敢和我说说清楚,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这样的状况下,其实我就是只能装做和过去一样,听新闻的,想听听乐宝又会讲出来一个怎么样的版本。我猜想到了,这个人一定有不一样的看法。果然。

乐宝说,别相信那些谣传,鬼话,那都是不着边际的话。我说,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否定这个事件,看来你乐宝要给我提供一个完全不同于他人的版本了。

乐宝说,我给你提供不了什么新鲜的版本,我和你听说的一样,老支书就是遇到了一个好看的女鬼。现在,我说的是我的看法。

乐宝说,我每天都在小神坡放羊,遭遇到女鬼的概率应该比谁都大吧?可是,我为什么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所以,我的解释是,老支书只能在小神坡下碰到一个好看的女人。至于这个女人,是咱们周边那个村里的?是谁家的女人?是谁家的媳妇,我没去调查研究,我就说不上来了。

乐宝居然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居然遗憾地认为,这样的好事都不肯找到她的身上,我不发笑都不行了。

这周边村里的人,我还是认得许多的。我没见过谁家的女人很好看,很出色。谣言总是想把细节编得很诱人,打了多半辈子光棍的老支书,大概一般的女人都动不得他的心了,没有六七分颜色的女人,大概老支书看都没兴趣看了吧?

把这个细节放到现实生活中来检验一下,我们就会发现经不起推敲。没有几个打了半辈子光棍的男人,是只对美丽的女人动心。事实是饥不择食,有缝隙就钻。别骂我说得不堪。如果老支书的事情,正像乐宝猜想的这个样子,我相信老支书多半会是饥不择食的心态。

我的意思是,如果把老支书撞鬼这个事件就当作谣言来看,造谣的人其实不高明,没必要编造出这么不符合人性的细节来,这叫弄巧成拙。故事是足够离奇了,也足够吸引人,但只能叫人怀疑不真实。

乐宝说,至于老支书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看是个巧合。老支书可能有心脑血管系统的疾病,那天他出门回来,不知道在小神坡碰上了谁家的女人,可能是熟人吧,就说了一会子话,可能同行了一段路,可能就被什么人看到了。本来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值得大肆造谣。问题就出在老支书当天回到家里,可能就突然发病了。

乐宝说,你应该知道心脑血管系统的疾病,如果平常不注意用药,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比如我们都知道高血压这个鬼病,就可能导致意外的脑中风脑出血,突然要了人的性命,你不会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吧,比如一一

乐宝随意举了两个例子,说的都是我们村里的老人的事,他们就那么突然间死去了,我当然知道这些。

乐宝说,老支书那天回到家里,很可能就是突发了这种疾病。你是知道的,一个光棍汉风风火火,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是很难照顾好自己的,是很难保证自己按时用药的。你不是已经相信了鬼神么?老支书一头疼,脑血管一破裂,没有鬼神,鬼神都要找上门来了。他一个人活在靠山村自己家的那间破屋里,一时扑倒在地,又一时没死透,犯过来了,谁能第一时间就知道他危险了,赶过去救他啊。

乐宝说,到底还是亏了有邻居的,那怕靠山村只有三个人了,总会有一个人早晚之间,发现老支书扑倒在地的,想救他的命是不可能了,也好在可能发现得不早不晚,把老支书弄到了床上,才又多苟活了两三天。

我问乐宝,你说发现得不早不晚是什么意思?难道早发现老支书扑倒在地还不行么?

乐宝说,这是我想出来的细节。脑出血是个什么病?那就是脑血管崩了,创伤可大可小,我们这么着看是看不到的,你得到医院里的机器下面去扫描。

乐宝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正好遇到谁突然脑出血扑倒了,千万别着急去碰这个人。你不懂得急救的方法,只想摇他碰他呼唤他赶快醒过来。你不知道他大脑里在出血,你的行为是加快了他出血,你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乐宝说,事情可能是这样的,老支书的出血状况可能不太严重,又没有人急时发现他扑倒了,那血出得不多,就凝固了伤口。这时才正好有谁过来,把他弄到床上去,但到底救不了命,又多活了两三天。

乐宝说,巧就巧在这里。老支书一死,风声传了出来。那个曾经碰巧看到那天的老支书和一个女人同行的人,可能不认识那个女人,可能觉得可以编造一个谣言,老支书撞鬼的故事就传播开了。

乐宝说,要是小神坡下有那么一个女鬼,那怕不漂亮也行,怎么就不找我的麻烦?我不怕,我还要带她到家里做老婆呢,热被窝那怕暖一回,我也不用裹在被窝里,半夜三更都睡不着觉,一个劲地看聊斋志异了。

我这是听到的最新颖最有趣的版本,老支书生前不过是遇上了一个大活人。是乐宝想出来的,一个靠着看聊斋志异打发无聊才能进入睡眠的光棍汉,却是唯一一个使用朴素唯物主义质疑老支书撞鬼事件的人。

我说乐宝,靠山村现在就三个人了,你说说,是谁先发现了老支书扑倒在家里的?

乐宝说,这个我还真知道,是老马。老马年纪也大了,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把老支书弄到床上去,才赶紧又喊来了那个年轻的光棍汉。是他们两个费了老大气力,才把老支书弄到床上去的。

这样看来,乐宝并不是完全空想出来了一个故事,而是根据已知情况,合情合理地推理出来了一个故事,怪不得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我又说了,乐宝,这么说来,那天老支书走在小神坡的路上,除了和一个女人说过话,还同行了,还应该有一个人,也和老支书见过面,打过招呼,可能就是事后的那个造谣的人了?

乐宝想想说,这个也是有根据的,我听说是这么回事,是石头岭村的常小儿那天出村,来我们村小门市部卖点东西。来到小神坡时,正赶上老支书返回村里,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不料想三天后老支书就死了。后来就传说成老支书撞上女鬼了。

事情的真相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可仍然有一些不合常理之处。我就问乐宝,按照你这种说法,听起来是很合事理的。老支书死了之后,消息只能是靠山村的那两个人先传出去的。

我说,而后常小儿知道了,可能并没有造个谣言的意思,只是感叹世事无常,一个人今天还活着,明天就不知道怎样了,又说他也不认识和老支书曾经同行的女人。这就给传播者们发挥了想象的空间。传播的人多了,那女人就变成女鬼了。

我说,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很重要,那就是老支书,根本不是在小神坡撞上了鬼,而是不知在那儿,就和一个女人同行上了。

我说,其实这件事看起来并不复杂,现在只要能找出那个女人来,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说起来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会去找那个女人么?显然不会。诚如乐宝说,你有那个时间,你有那个心情’,你去找那个女人吧,你去翻一个扯淡的案吧。

我说,乐宝,你不相信鬼神,这没什么不对。过去我也是这么一个人。那时我比你还不相信鬼神。我说,你看聊斋志异,不如在这里许个愿,兴许真能心想事成。

乐宝就以为我是拿他取乐了。乐宝说,你拉倒吧,逗我玩呢,还是逗小孩去吧。鱼亮己经精神崩溃了,疯了。我看你也不远了。要不然,你来人家的坟地找什么鬼神?这是正常人干的事么?那个正常人是这么玩的?

不能说乐宝说得不对,只能说乐宝他不能理解我的行为。是的,他不知道我怎么就产生了这么怪异的行为,他也不会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在他看来,我就是不正常了,至于为什么不正常了,那不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乐宝继续不客气地喷着我,又不是清明,又不是你家的祖坟,就算是清明,这里也不该轮上你来烧纸吧。

是的,这里不是我家的祖坟,我家的祖坟也不在小神坡下。可是,我有必要给你乐宝一个合理的解释么?就算我现在马上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乐宝会认为是合理么?他只会认为我荒诞不经,只会认为我脑子已经出了问题,心态已经出了问题,精神已经出了问题,和第二个鱼亮已经差不多了。

我说乐宝,我今天就是说了,你也不相信。今天,我真的是来找神的,找一个神秘的婆婆,找一个你不相信我曾经见过的婆婆。鱼亮疯癫了,说不清了。小七没疯癫,小七有老婆有孩子很正常吧,你可以去问问他,我们在三十多年前,是不是在小神婆下,曾经见过一个神秘的婆婆。

我不能拿出一副嘻嘻嘻哈哈的态度说这件事,我是严肃的,希望乐宝不要再玩世不恭,能够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没用。他这个人的头脑里只有他相信的模板,他的模板上没有留下什么神秘的记忆,他没有经历过神秘的事情。

乐宝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找到神仙了么?你找到了什么?编,接着编。我可没有一份好心,你要是在这里发起疯癫来,我马上赶羊就走人,只会把你留在这儿疯。我可没功夫做好事。

这夭,我和乐宝当然不只说了这么一点话。我们说了很多,说起靠山村,说起老支书和他们村那条村村通路。我的意思是消极的,当时靠山村已经是仅剩下五口人的村庄,马燕燕还活着,老马的媳妇也还活着。一个人站着躺着也不过只需要一席之地,老支书也真是的,还要哭着闹着要项目修路,有意思么?

乐宝就很不乐意了,说,你这人是个什么思想,坏透了。一个人就不走路么?一个人就不能痛痛快快活几天么?照你这么想了,一个人就只能憋曲在一个地方活活憋屈死,临死的时候最好连腿都别伸直,因为你这人不想好好地活几天。

乐宝说,说你一光棍,对天无用,对地无用,对社会对人类更无用,不过分吧。你活着也是白白消耗地球上的资源,有意思么?

乐宝说,老支书是这么说的,一个村庄,那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代表的也不是我,而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村庄,是一片抹不去的乡愁,这条路就得修通。

乐宝说,老支书说了,何况现在我们靠山村还有五口人,还不止我一个人要走路。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合法人口,我们就有资格享受国家的惠民政策,我们就有权力主张开通一条出山的公路。那怕我们靠山村五口人全部都是马燕燕一样的傻人,我们也是人,不是动物。我们也要走痛快的路!

我说,老支书说得慷慨激昂,我怀疑都是面子上的正义凛然,骨子缝里只怕和天下的那些村支书没什么两样,是借助一个项目捞好处的。一个人过日子也是荣华富贵地过舒坦,不说花天酒地地逍遥几天吧,怀里揣着大把的钱过日子,总比挤挤捏捏过得舒心。

乐宝又骂起我来了,钱钱钱,你就知道个弄钱好活你自己。你知道个狗屁,我们村的干部和乡里才是上下其手大捞好处的。接通靠山村的村村通路,老支书连一根指头都插不上。乡政府包办婚姻一样,找工程队干就完事了,他去捞个狗屁。耍说捞上了,是别人捞到手里了,老支书就捞到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