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运
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踏破古钟小镇的宁静，行商的马车上绘制着云底浮鲸的花纹，小孩子们躲在角落偷看着，旋即被房屋大小的骏马一个鼻息吓得溜没了影儿。
没有人迎接，也没有干净的地毯，霍克皱了皱眉头，没有下车。
虽然早就知道古钟小镇是临近鲸魔之森的穷乡僻壤，但失礼到这种程度，还是让霍克对那位年轻的钟领主好感骤降。
也许那家伙所谓的在王都求学，只不过是哄骗父母的手段，他自己恐怕早已加入某些邪恶的教派，做一些危害人类的事情了。
老钟领主什么事都没有，他这儿子一回来，马上就家破人亡，肯定是有问题的。
霍克心念电转之间，便命令车夫把马车赶去小镇上勉强算干净的广场，这里的气味着实难闻，霍克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点时间。
倘若那钟古真没有问题，把领主之证给他，连夜再赶回莫茵蒂特。
“怎么霍克少爷，不高兴？”同行的猎魔人打着趣，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行商组织一年比一年势大，格林皇室为了能够实时掌握各地的情况，和这些吸血鬼们签订了诸多契约。曾经见着猎魔人点头哈腰的行商，如今也是对着猎魔人摆起脸色了。
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行商组织给的钱多，猎魔人也乐得给这些大爷们护航，不仅清闲还有好处拿，吃点臭脸子、谩骂什么的也不在意。
“来时就觉得不对，那些荒地里的凹陷太多了，你作为猎魔人，难道就没有什么见解？这种事情一看就很不对劲吧。”霍克冷着一张臭脸，他好歹也是鲸魔商会的第七顺位行商，却被派到古钟小镇这种穷地方执行任务，心中的不忿自然是有的。
“这古钟小镇离鲸魔之森太近了，有些魔物乱跑很正常的。再说了，有那个条约支撑着，它们不会太过分的。”
猎魔人意味深长的笑在霍克看来蠢极了，但对方毕竟是猎魔人，霍克也不好生气。只是猎魔人说的话，引发了霍克的一些思考。
古钟小镇临近鲸魔之森，地方偏僻，老领主一家和当地猎魔人全数死亡，赶过来通知的人甚至跑死了一头牛。商会那些家伙嘴上说着事情重大，却没一个要过来的，第三顺位行商提了一嘴霍克，说霍克和这古钟镇领主之子有旧，这件事也就落到了霍克头上。
天可怜见，霍克也只是三年前见了那臭小子一面，当时霍克只是一个商会学徒，寻思着贵族子弟有油水，能挣点银币，没想到那家伙是从古钟小镇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偏偏还是一个闷葫芦性格，憋着半天不吭声。霍克当时缠了半天，只落得一身晦气，霍克自己都想认倒霉。
霍克在商会负责的是香氛一类的生意，虽说偶尔会接触一些特殊的原料，但那也只是迫不得已，霍克更多闻的都是一些提供给贵族夫人的香氛。霍克人生的俊俏，在贵夫人之间流转，如无意外，下次和首都的商会交流，必然是有霍克名字的。没想到被内部人员一挤兑，只能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护航还只是一个马虎的老手猎魔人。
一路上连霍克都注意到了那些大坑，这家伙光顾着玩他的短剑，是一点情况都不看，霍克主动提起，也只拿“条约”说事，人类尚且不把一些条约当回事，更何况魔物。
要是古钟小镇出了事，单纯一个两个魔物出来溜边打野，肯定是没有那么多事的，大不了小镇死光光，让莫茵蒂特的公爵大人头疼一会儿。但偏偏只死了老领主一家和猎魔人，魔物死没死、会不会吃回头草，全是问题，不调查清楚个所以然，猎魔人协会是绝对不会派出猎魔人过来解决的。
老领主死了，领地没有被毁掉，就要让小领主过来继任，荒诞得要死，明明刚死了人，只是因为没有死光马上就要任命下一任领主，个中隐情，霍克简直无法理解。
但规矩就是规矩，纵然千般不愿，也只有认栽。
等霍克的马车走到广场中央，才有农夫过来招呼，跑去通知小领主。
那农夫一脸粗相，口水都要喷到霍克脸上，还以为自己照顾得很周到，俨然把自己当作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这种想上位的小屁民霍克见多了，霍克发誓，自己以后要是成了贵族，绝对不会雇这些农夫当管家，顺着竿子就爬，令人生厌。
钟古被叫醒的时候，天外的景致与昨日无二，要不是旁边还有陌生的声音在询问，钟古还以为昨夜和今天经历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麻木的走出阁楼、走出古堡，钟古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接过父亲的大任，成为古钟小镇新的主人了。
但他好像又赤裸着身子，什么都没有便走上了讲台，要面临人生、世界这些个观众了。
“你好啊钟古，没想到三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样子。”
霍克眯起眼睛，钟古还是如他记忆里那个家伙一样，内敛、虚弱，像是可悲的小姑娘，或许这些特质放在女人身上会非常惹人喜爱，但放在男人身上只会显得碍眼。
“啊？你谁？”钟古努力想要装出成熟的样子，却只展示出了他的装腔作势，霍克的眼睛始终盯着他，想要剜他的肉。
“你或许需要去报个礼仪课。家人的离去纵然令人伤心，但沉湎于过去绝对没有任何意义。”
“谢谢。”
“场面话说完了，带我去古堡吧。”
“你说什么？”
钟古有点不理解，接受领主之位需要去古堡吗？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我需要调查一下钟楼领主的死因，以及布设一下监察设施，这是公爵大人定下的法令，古钟小镇处于边陲，更需要严格管控。”霍克一脸严肃，身旁的猎魔人也摁住腰间的短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是在猎魔人小屋遇难的，不先去调查猎魔人小屋，先调查古堡？我家难道会出问题？”钟古也是不理解，哪有出事不去调查现场，去调查死者家庭情况的，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在你回来之前，老领主和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对吧。”霍克说到这儿，聪明的人都差不多明白了，就连草叉农夫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钟古。
好像，是这样的。钟楼领主一开始就好好的，是钟古回来了才出现这些惨剧的，仅仅一天时间，古钟小镇的顶层话事人全死了，而钟古这个“少爷”成了唯一的嫌疑人。
即使逻辑不甚通畅，但人的八卦之心总是会把人朝肮脏的地方联想，钟古在此时也成为了不肖的夺权者。
钟古倒想直接放行商去古堡检查，古堡里面一堆钟升留下的巫师书籍，全是离经叛道的东西，虽然被自己藏在了阁楼，但行商非要找的话也费不了多大劲，更何况钟升那个仪式还刻在阁楼书房里面。
如果霍克真要扣帽子的话，钟古连解释都解释不了。
“你真的要去古堡检查吗？”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钟古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是的。”霍克刚说完，钟古便瞟到一抹剑光从视野角落射过来，奈何身体跟不上反应，昨晚超算状态的后遗症现在还没褪去。
钟古连反应都没有，就被霍克身边的猎魔人敲晕了。
“行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少爷他虽然有杀老爷的嫌疑，但不至于真杀了少爷吧！”草叉农夫也是急了，脑子没有转过来，马上就要冲过来护着钟古。
“杀倒不至于。他连我身边的猎魔人都打不过，有能耐杀掉文森特和钟楼？我只是带他去莫茵蒂特调查而已。”霍克摸着下巴，示意猎魔人把钟古带上马车。
“你们的话，平时怎么来就怎么来吧！至于那座古堡——”霍克看着远处的古堡，他也只是临时起意诈一诈钟古，这小子给他的感觉很不对，但那座古堡——
或许还是不去的妙。
霍克下意识觉得那座古堡现在去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至于有多不好，他的潜意识屏蔽了这方面的联想。
马车追赶着日头，朝着莫茵蒂特的方向跑去，猎魔人看一眼昏睡的钟古，又看一眼霍克。他不太理解霍克的行为，但对方是金主，在得到命令的时候他还是执行了。
只是随着马车的加速，霍克那股奇怪的紧迫感让猎魔人疑惑更甚，不得不开口询问。
“霍克少爷有什么想法吗？绑架这样一个——”猎魔人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钟古，这家伙不仅很弱，连说话和表情都彰示着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但霍克偏偏就要把他绑到莫茵蒂特去，真的是容不得别人不乱想啊。
再加上那些教会牧师的传闻，这些经常和贵族打交道的行商，染上某些怪癖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猎魔人自己跟了霍克这么久，他倒是看不出来霍克喜欢什么形式的。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想一些不怎么好的事情。”
“主要是这小子没什么特点，您高低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他好像是格林洛沃猎魔院的学生吧。他这一身，我记得是猎魔院的院服，总得尊重尊重的。”猎魔人扒拉着钟古的衣服，有点可惜这套衣服，要是他自己能去王都猎魔院学习，绝对不至于快三十了还只是一个老手猎魔人。
“这算理由吗？”
霍克从钟古的兜里摸出一个勋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往钟古身上一摸就摸到了这个。但一个无主的精英级猎魔人勋章，足够定钟古的罪了，这小子绝对藏着什么事。
“啊？这…这…”看着那弓腰狼的图案，猎魔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勋章上面没有刻印猎魔人专属的名字，也没有展示血脉信息的凹槽，是一个完全无主的猎魔人勋章。
这种勋章只有两个渠道可以得到：
一种渠道便是猎魔人协会直接授予格林皇室的，一般不会刻印名字和录入血脉信息，刻印名字和录入血脉会被聪明的魔物记住，为了确保皇室子嗣的安全，就会产生无主猎魔人勋章。特别是精英级的，基本上只有直系格林皇室才会有，钟古这穷乡僻壤的领主之子绝对不可能得到。
另外一种渠道则血腥得多，魔物和人类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势均力敌的，大部分人类在面对魔物时都是和鸡子无异的，就算猎魔人也是如此。特别是一些强大的魔物，着类魔物往往非常聪明，也很记仇，它们会把杀掉的猎魔人作为自己的成就，而猎魔人身上最值得收藏的，便是这个勋章了。一般的魔物只是收集这些勋章作为能力的象征，而一些最为恐怖的魔物，则会抹去勋章上面的名字和印记，用来蛊惑人类。
是的，这些魔物已经厌倦了对人类一面倒的图杀，它们甚至想出了“狗咬狗”这样的戏码。整个格林王国至少有五个以上的隐秘组织，信奉着一些恐怖而又狡猾的魔物，这类组织往往是不讲逻辑的，但他们又隐藏在暗处，恶心无比。
一枚无主的、非皇室持有的精英级猎魔人勋章，通常意味着一位精英级猎魔人的陨落，本来人类的生存境地就艰难，还有这种人奸存在。
猎魔人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理智还是让他没有拔出短剑把钟古当场枭首，他等待着霍克的指示。
“现在离条约失效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我们不知道那些魔物会不会突然反悔。所以这个家伙暂时不能杀，带到莫茵蒂特，交给教会或者猎魔人协会来处理。如果直接把他杀掉的话，我担心我们可能连那个小镇都出不了。只是这小子太笨，我一诈就诈出来了。”
“所以那个古堡，已经成为魔物的巢穴了吧。”
“不一定，只是会很危险而已。”
“如果——”
“没有如果，魔物们真反悔的话，那就祈祷城墙够厚实，外面的人够它们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