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昏君
在朱祁镇的大部队还在瀚海深处艰难前行的时候，他的前锋部队，也就是骑兵千户所，已经日夜兼程赶路，抵达了大漠南部的边缘地带。
这里的地形已经没有那么多沙子了，开始有了绿色的植被，甚至还遇到一条小型的河流，人称小黄河。
既然叫这个名字，说明这里距离真正的黄河已经不远。遥遥望向南方，能看到一整条连绵的山脉，便是著名的阴山，也叫大青山。
阴山基本就是中国古代汉族和游牧民族的界山，很多古诗都在描述这座大山，比如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再比如敕勒川阴山下。
阴山以南，就是黄河河套，在沙漠戈壁的包围中被黄河滋润出来的一条狭长的平原。
这是个好地方，既能放牧，也能种地，所以历来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很垂涎这块宝地。
汉族政权强盛的时候，往往能将河套地区占据，以阴山为界，北逐鞑虏。所谓汉家旌旗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
当年秦始皇派蒙恬北逐匈奴，攻略河南地，便是中原大一统政权第一次占据这里。
后来汉唐时期，河套基本也是汉族控制的区域。三国时期著名的吕布，便是这地方的人。
而汉族政权衰弱的时候，河套也往往再次成为游牧民族的马场。
比如十几年前，大约宣德末正统初的时候，河套再一次被蒙古人所占据。
最初占据这里的是鞑靼残部，后来阿剌知院奉也先命令，率兵彻底灭亡了鞑靼，便将这块土地据为己有。
小黄河畔，千户王玺正带着手下骑兵在这里休息饮水。
只见王玺拿着一把猪鬃梳，非常仔细地给自己的马儿梳洗毛发，收拾得比自己的头发还要干净。
他是个爱马之人，也很懂马。这也是朱祁镇提拔他当骑兵千户的原因之一。
不多时，远处一队十来人的骑兵朝这边疾驰而来，是王玺放出去的前哨兵，侦察敌情归来。
领头的是一名小旗，只见他脸上身上全是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有两只眼睛却黑如墨漆，明亮有神。
小旗滚鞍下马，也不下跪行礼，大咧咧地向王玺报告道：“千户，俺在前方山口发现了鞑子的哨站，约莫有一两百人。”
“知道了。”王玺走上前去，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汪大成，你先去河里洗一洗吧，辛苦了。”
“这鞑子哨站怎么处理？”汪大成也不说声谢谢，只急切地道，“千户，俺愿意带人前往，只需一百人，一定能够将之全歼！”
王玺早就知道汪大成这个憨直的性格，也不以为意，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他缓缓道：“不急进攻，陛下说了，一定要隐匿行踪，这是最重要的事，万一进攻失手，让他们跑了人回去报信，便坏了陛下的计划了。”
“那就赶紧回去报告陛下吧，俺愿意走这一趟！”
“汪大成，你不累吗？”王玺也是无语。
这个小旗，不管安排什么任务给他，都无比积极认真，一丝不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只是有时候脑子有点轴，转不过弯来。
“俺不累。”
“那好，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洗一洗，喝口水，收拾好了，再出发不迟。”
“千户，俺就不洗了，军情十万火急，请千户下命令吧，派俺火速返回大营，将消息报告给陛下。”
穿越大漠十分辛苦，难得遇到这么一个积极分子，王玺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笑着道：“好，那你去吧。多带点水和干粮，还有，你们都换匹马再走，你跟头犟驴似的不怕苦不怕累，但马可受不了，不要把马儿累坏了。”
“哈哈，遵命！”
王玺给汪大成写了一个纸条，盖上印章，用蜡封了，说道：“拿着这信，直接去见陛下，侍卫看到我的印章，自会放你进去。其他人不要跟他们啰嗦，谁问你话，你也不要回答。”
汪大成接过信来，藏到怀里深处。
王玺又把牛皮水囊丢给他，汪大成仰着脖子，吨吨吨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擦嘴，翻身上马，便带着他手下的九个人，绝尘而去了。
“这小子。”望着汪大成离去的背影，王玺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天之后，朱祁镇大营。
大军正在一处绿洲驻扎休息，决定明天一鼓作气，急行军穿越大漠，抵达阴山脚下的小黄河。
如同往常一样，朱祁镇正在和巴图在大帐里喝酒作乐，每人还搂着一个色目人美女，玩行酒令的游戏。
一旁的曹鼐自恃清高，拒绝了美女，只孤零零坐在那里，显得相当尴尬。
“再过一两日就要穿过大漠抵达阴山，巴图兄弟也得回去跟太师复命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走啊。”
巴图道：“如果太上皇不嫌弃，我可以多待几天再走。”
这些日子他整日沉溺于酒色，早就飘飘欲仙，忘乎所以，丝毫没有打探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伯颜的交代来，不由得有些冒汗，想要多留几天。
“哈哈，巴图兄弟怕是乐不思蜀了吧。”
“哈哈。”巴图听不懂乐不思蜀的典故，只好跟着尴尬陪笑。
朱祁镇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也想留巴图兄弟多住几日，不过真的不行了。你得回去跟太师复命，说我已经抵达阴山，十日内就将发动进攻。他如果要策应，就必须马上开始行动了。军情紧急，机会稍纵即逝啊。”
“这是自然。”巴图道。
这时，却听大帐外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声。
“袁彬，外面怎么回事？”
朱祁镇有些不高兴，他三番五次说过，他跟巴图喝酒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就是报告军情也不行。
却见袁彬匆匆进来道：“有个王千户手下的小旗，非要见太上皇，说什么有前方的紧急军情要亲口告知陛下，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朱祁镇知道，王玺负责在前面探路，打探敌情，这人的情报十有八九是和阿剌知院相关，他看了一眼巴图，觉得这事儿让他知道一些也无妨，于是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却见一个满面风霜的士兵梗着脖子走进大帐，一双眼贼溜溜地四下张望，显得相当不懂礼数。
想来这人多半是个泥腿子出身，但凡当过几天卫所兵，看到朱祁镇一定会低着头趋步疾行，不可能这么大大咧咧。
他使劲嗅了嗅，房间里一股酒气肉香，又看到朱祁镇身边正坐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娇滴滴的异域美女，他突然怔住了，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崩坏三观的东西，突然就泪流满面，大声道：
“陛下，你原来是个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