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个盛天赐是疯子
“四哥,我听人话,避风塘有位十三姑,精通请神驱邪,不如顺路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能帮你找回记忆。”周密打颤的声音,在一辆行驶的巴士汽车上响起。
这是一辆英国百福牌头等巴士汽车,如今正平稳的行驶在马头角通往尖沙咀的道路上,车头悬挂的黄铜摇铃叮当响动,提醒着街上根本不存在的行人注意安全,及时避让。
而盛天赐,此时正坐在巴士的驾驶席上,驾驶着这辆豪华巴士。
香江如今的巴士,分为三个等级,头等巴士,一等巴士,二等巴士,票价不同,待遇不同,最主要是为了避免底层穷苦百姓与英国人或者高等华人出现在同一辆巴士之上。
比如此时盛天赐驾驶的这辆头等巴士,不仅通体车厢都是实木装饰,上下门口有贴心的升降梯与扶手,靠窗座位又配备精美窗帘,随时能让乘客遮挡太过刺眼的阳光等等,据说最短的票价都要三毫起步。
如果乘客是穷人,可以选择二等巴士,铁皮棺材,车型老旧,有窗口没玻璃,能把人塞的好像沙丁鱼罐头,如果刮风下雨算乘客倒霉,但好在价格低廉,从尖沙咀一路坐到深水埗总站,也只需要八仙。
无论是周密,还是邱月娘,都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巴士汽车,但两人脸上没有什么惊喜表情,反而惊恐欲绝,周密也不嫌弃邱月娘身上异味,此时和她挨在一起,两人双手抓着扶手,身体死死贴着车门。
只因为这辆巴士汽车里除了开车的盛天赐和他们两人之外,还有百十支从煤油店搜刮来的煤油瓶,外加五十多罐从九龙马头角煤气局拉来专供洋人烹饪汽暖之用的30Kg煤气罐!
邱月娘还好些,只听说洋人用来烹饪做饭的煤气稍有不慎会爆炸,但终归只是听说,所以并不怎么害怕,而且在她看来,煤气罐是铁铸的,厚重稳当,反倒是车尾那百十支被草绳栓束在一起的煤油瓶不小心颠碎烧起来,那么多煤油,怕是一瞬间就能让整辆巴士烧起来。
周密不同,他自幼生在香江,当初1934年西环煤气鼓大爆炸,号称十八栋楼被爆炸震碎时,他年少无知,傻乎乎跟人一起过海去瞧热闹,亲眼见过那些被义工从废墟里拣出来的块块碎肉零件……
此时瞧着车里这些煤气罐,周密当年的童年阴影在脑中不断回溯,双腿都在不自觉的打颤。
那一场大爆炸之前,本来有华人富商已经学着英国人用煤气烹饪取暖,可是爆炸之后,华人宁可家中用碳,用柴,也不再用煤气,甚至多少华人小孩被父母叮嘱,街边玩耍时都要离街边的煤气路灯远些,免得万一爆炸被炸死。
很多香江家庭,男人宁可去码头做苦力,都不会去煤气局开工,为的就是不想某一天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现在,他居然跟整整一车的煤气罐为伍,随时可能尸骨无存,而更可怕的是,盛天赐运来这些煤气罐,就是用来炸的!
盛四疯了,为了一千五百块,他要在半岛酒店正门口,引爆这辆车,把守在正门处的那百多名江湖人炸上天!
这个失忆之后的盛天赐绝对不是自己的结拜兄弟,一定是十八层地狱里哪一层跑脱的恶鬼,附了盛四的身!
所以周密才劝说让盛天赐去见一见神婆,看看能不能恢复成自己原来那位兄弟。
听到周密劝他去驱邪,盛天赐握着死沉的方向盘说道:
“失忆后我对你们不好吗?巴士汽车,我自己一个人去巴士总站抢回来的,你们对着煤气罐软手软脚,五十多罐煤气也是我自己装上车,等下到了尖沙咀,又是我一个人去半岛酒店,你们从头到尾主打一个情绪陪伴,危险的事全都我自己搞定,这都不算我讲义气?没失忆之前的我,多半是废柴,二十几岁仍然做苦力,如果不失忆,说不定跟外面那些抢男霸女做汉奸的扑街一样,甚至会带你投靠东瀛人。”
“现在的你就不会投靠东瀛人咩?”周密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忿的怼了盛天赐一句,语气里带着嘲讽。
盛天赐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语气肯定的说道:“当然不会,打死都不能做汉奸,尤其是投靠东瀛的汉奸,所以才要跑路,乜鬼油厂码头,江湖地位,故土难离,都是鬼扯,呐,卷毛仔,我保证,你我合作做完这单生意,我拿到钱,你如果能活到下次见到我,那时的我,一定是正经商人。”
“之前的你,倒不会这么肯定,那时你整日想着做大佬,把字头做到香江最大,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如果东瀛人能捧你做大佬,说不定你真的会做汉奸。”周密听完盛天赐的话,过了一阵才慢慢说道。
随着巴士逐渐靠近尖沙咀,街上开始出现人迹,拖家带口携着大包小包试图赶往码头的普通民众以及三三两两手臂上缠着白毛巾,穿着纺绸裤褂袒胸挽袖露出刺青的江湖人,神色各异的打量着这辆叮叮当当穿行在街道上的豪华巴士。
终于行驶到红磡马来街时,一伙足有十几人的暴徒团伙拎着砍刀在前方拦住巴士的去路,探手指着驾驶席上的盛天赐,示意他停车,不过倒也没有其他粗鲁动作,可能也是担心在这种日子里敢开车出门的人,身份不同寻常。
“到你表演了。”盛天赐把司机旁边的车窗打开,缠着毛巾的手臂搭在窗户上,先对外面的人表明同道身份,随后打开车门,示意周密下车。
周密下车赔着笑脸迎过去,先帮对方为首的头目点了一支烟,随后又开始与对方用盛天赐看来只觉得好笑的各种打油诗对话,双手还跟中风一样互相摆着造型。
直到所谓盘道结束,对方这才打量了一眼所有车窗玻璃都遮着窗帘的豪华巴士,随后歪歪头,示意手下让开,在周密千恩万谢的声音中,放盛天赐开着这辆巴士通过。
等周密回到车上,盛天赐笑着调侃道:
“喂,你们这班江湖人,一个个诗词歌赋背这么熟,干嘛出来打生打死,不如考大学中文系。”
不过随着尖沙咀愈近,盛天赐脸色开始愈发阴沉,街道被破坏越来越严重,动不动整条街都被纵火打劫,甚至每条街都能见到尸体,甚至就在刚刚经过的一处戏院门口,从二楼处高高吊着五具尸体!
而旁边仍有暴徒扛着衣不蔽体的妇女,或者抱着各种值钱财物从街道两侧的唐楼里冲出来,塞上他们自己赶来尖沙咀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用木板把车斗围起来,好像猪狗一样在里面圈着十几名年轻妇女!
“小不忍乱大谋,四哥!你要是在这里发飙,万一引来大波人马,再想去半岛酒店救人恐怕就冇机会啦!”看到盛天赐刹车,周密吓得一把攥住盛天赐的手。
盛天赐把周密的手轻轻拨开,从驾驶席上起身拎起一个煤气罐,放在背筐内,再把从煤气局一并拿出来的灌装喷嘴一圈一圈拧在煤气罐罐口处,最后拧开了阀门。
在“嗤嗤嗤”的煤气急速排泄声中,盛天赐用背筐背起三十公斤的煤气罐,手握喷嘴跳下车:
“难道半岛酒店的人出的起钱,所以是人,这里的人冇钱,就只能做猪狗?大波人马?我都想见识下,香江的江湖人,波有几大!”
下一秒,他右手握住喷口,左手把打火机凑在喷口处,一股青蓝火焰朝着前方正朝他好奇望来的暴徒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