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鼠精
是夜，洛瑾昱在寺庙庭院内升了一个小火堆，坐在火旁休息。
那女孩说完镇国神灵不在此处的话后，仍是让庙树把他扔出了殿，不过好在没把他直接扔到庙外。随后就不管他了，算是默认了他在庙附近活动。
他进山后好几天都是风餐露宿。洛瑾昱本就不是鹿鸣山当地人，轻忽大意很容易在山里出事，所以一路上都是草草休息，晚上也是挑选相对安全、不容易被袭击的地方落脚。因为担心引来大妖他甚至没生过几次火。
现在在山神庙里，而且这庙里还有那个小女孩，至少环境安全是有一定保障的，他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松一晚了。
一个小小的铁锅被他从包裹里掏出来，此时正被吊在火上烧。
火焰的噼啪响声和水沸腾的咕嘟声混在一起，锅里有一点绿意在翻滚，是他挖的野菜。
山里生存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当属找到可饮用的水源。按常理想，这庙附近肯定是会有水源的。洛瑾昱很快就在庙后不远的小林子里找到了。
锅里的东西煮的差不多后，他随便撒点盐进去。然后又将找水时捉到的小鱼架在火上烤。
一点焦香和肉香逐渐在庙里逸散开来，他撒上盐，把鱼翻了个面。
虽然条件所迫，是极其简陋的一顿，但对风餐露宿几天的他来说也是很好的慰藉了。
山中溪流里的小鱼，不过半个巴掌大。他吃的很快。
最后一条烤出来，他扬起声音：“你要吃一点吗？”
他看了看面前。嗯，野菜汤、带上山的干粮饼、烤鱼，不管对方是什么食谱应该都勉强够格邀请了。
庙殿的门被推开了。
火光给那女孩身上褐色的布料染上一份暖融融的颜色，也显得对方身后的殿堂更加漆黑如墨。
“不要。”对方面无表情：“我已经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了。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洛瑾昱仍是问：“水也不想要喝一点吗？”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现在下山进京考试，考个科举当大官说不定还能为天下太平尽一份力。”
什么都不需要么……他若有所思：“我还是有些事情不理解，若是能弄清楚，我休整好便会离开。”
下一瞬他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不满，那股冷意和倦怠让他差点不小心把手旁的锅打翻。不等那个女孩开口，他就赶忙说：“我有问题想要向你求问。并不是来这里就只能找镇国神灵吧？你既然是这里的人，那我向祂供奉，麻烦你和我交流几句可以吗？”
他觉得对方会答应的。
在庙堂里被树缠起来的时候，他就判断，开阔地带他未必躲不过那树枝。看起来对方能做的也不过是把他从庙里丢到庙外而已。于是他就尝试了一下动之以情，显然对方很吃这一套，并且对镇国神灵非常在意。
后来细想，女孩出现是因为他想乱敲钟，愿意留他在庙里活动是因为他是镇国神灵不会驱赶的求问人，催促他下山的方式是告诉他想要的信息……再看这空荡荡的旧庙，早就无人问津了，对方却还呆在这里，显然和这里关系匪浅。
那么，只要他按庙里的规矩行事，就很有把握从对方那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毕竟在拜祭神仙庙后，找庙里的能人异士求助，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并不是什么不会发生的事。
非常自然地从殿前台阶上跳下，女孩很快地走到他的火堆前：“草汤、干饼和庙后面溪里随便捞出来的鱼？”这个距离他能看到她挑挑眉，似是嘲讽：“真是不错的供品啊。”
“啊……不好意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从自己的包裹里抽出一捆香和几支红烛，“那我用这个给镇国神灵上香吧！”
空气寂静了一下。只剩火焰的噼啪声。
那个女孩抬起头，用蒙着布的眼睛看他：“从院旁边的旧库房里顺过来的，取之于庙用之与庙你真好意思……等等。”她皱眉，“怎么回事？”
香和红烛都被她拿过去。洛瑾昱看她对着两样仔细地“端详”和摩挲，也感觉到不对。她把东西出示给他看，香烛下端有几个齿痕。
他检查周围环境时从庙里的库房里随便拿的，没想到这种明显是给来客供奉用的东西会有问题。
“不是人。”她说。
他沉思了下，掏出一小袋朱砂和一张小小黄纸，就着火光用手指蘸着画出一张符来。“这是显灵符，”他将画好的符贴到红烛上，“很灵敏。贴到物品上，可以放大显现出上面染着的灵力和妖力。”
那张小小的黄符非常缓慢地自燃起来。火焰有些灰蒙蒙的，混着微不可见的橙黄浅绿的底色，洛瑾昱感觉到了处理后变得明显的妖力波动。
灰蒙蒙颜色的就是啃了蜡烛的那只妖留下的。
虽然根据妖力的残留量推断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
“真是有胆量啊。”那个女孩恢复了面无表情，“动到我们库房来了。”
“真讨厌，”她有点嫌弃，“你不要想着拿这样的被碰过的东西给祂上香，我就算真的知道什么东西也会被气的全都忘掉的。”
他忍不住笑出声：“你是认真的吗？”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他又轻快地说道，“这样吧，我来帮你解决这件事，你来给我讲讲这里的故事如何？”
“反正这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动就动吧，”女孩反而又恢复了冷漠，“我不关心。”
“但是我很在乎呀，既然这家伙害的我不能诚心诚意地向镇国神灵大人上香，那就让我给它一个教训吧，”
他开朗一笑，又蘸了些朱砂画一张新符，边画边对着那女孩眨眨眼，“你要来凑个热闹吗？”
女孩微微皱眉，刚摇头，突然，他刚画好的符纸直接自燃了，两个人不由得都微微一愣。
对方是不知所以，他则是吃惊。
溯灵符，能够根据灵力波动追溯源头，一般波动越强符纸注入灵力后就会越亮，但会燃烧的情形只有一种。
“就在附近……？”他有些迟疑地说道。
他看到另一人冷淡的脸色变得明显不快起来。对方快步走向殿门——更准确说是殿门前的香炉，然后就是异常熟悉的一幕：一截枯树枝被投了进去。
“婆婆，把这家伙抓出来。”
“小鬼我说你别太得寸进尺——！”
一道尖尖的声音和她的召唤声几乎同时响起，一团黑影从香炉中扑出来，带起一阵香灰浮动。洛瑾昱早在她投枯枝的时候就过去了，他一边咳嗽一边拿匕首格挡。
黑影被弹开，跳到地上，很快被涌上来的枯枝缠住。
但还不等他们二人有所反应，那道黑影就飞速变大，轻易撑开了盘缠的枝杈。
两人面前，赫然是个有只野猪那么大的黑耗子。它的眼睛眯缝着，瘦削的吻对着他们，露出腥黄的牙齿。涎水落到地面，它深红的鼻子一拱一拱，看起来很邪恶。
洛瑾昱喃喃道：“这么大，长见识了。”
“真恶心，”庙里的女孩直接坐到席卷上来的枝杈上，被纷涌的树枝带离地面，“老鼠不是地位很低吗？怎么没有被天敌吃掉，而且还能长到这个程度的。”
树杈位置不高，他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确实是他进庙以后还从未见过的嫌恶表情。
老鼠的声音很尖锐，像琴弦绷断时剐蹭发出的撕裂声响：“不过是一座残败的山神庙和不知道死哪去的山神罢了，这山早就是无主之地，一盘散沙了！就凭你们两个小鬼，也想拦我大业？我本想忍让你们，你们却这么紧逼，那就去死吧！”
洛瑾昱被他的声音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敏锐地察觉对方的话里的不对劲：“等等……？”
不等他问出心里疑惑，老鼠扑了上来，挥出一爪，簌簌带风。
他急忙避开，一边躲避一边掏出符纸。
另一边，女孩和树婆婆并不像她先前说的“不关心”，她被枝杈托举在半空中，毫不畏怯地发出简短的命令，让枝杈去围攻和盘缠那只大老鼠。
但那个老鼠长那么大，显然不是吃素的。
它的一口黄牙尖利，随意一啃就能将枝杈啃断，一爪挥出，枝杈劈裂，多余的掌风几乎把枝上为数不多的几片小叶子摇秃。
洛瑾昱眼皮一跳，看出对方似乎伤不到那老鼠，掏出匕首就参战了。
用灵力强化匕首和自身，他很快就在老鼠身上划出了道道血痕。老鼠也不甘示弱，好几次凭借着锋利的爪子和凶猛的噬咬以攻为守，逼得他用匕首回防。
枯枝从他旁边席卷而过，他轻快地跳开让路。
本来担心两个人同时出手会互相妨碍，但对方竟然配合自己做得意外的好。好几次老鼠想要攻击他、他回防的时候，枝干都恰到好处地席向老鼠空门。也会一定程度上妨碍老鼠的行动，方便自己攻击。
不知道是这神异的庙树……还是那女孩的本事。
他正这样想着，往旁边一跳，却立刻听到了对方的喊声：“喂，小心！”
他立刻反应过来。之前两人凭着战斗经验打配合，但是他适应了枝干帮助，没忍住跑了一下神，踩乱了对方的节奏。
那个老鼠何其精明，抓住一瞬的机会就冲上来，张开一张血盆大嘴就要咬他。他应对动作亦很快，握紧匕首以攻代守，做好了以伤换伤的准备。
突然，那个老鼠“吱——！”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在地上翻滚起来。
赫然是那个女孩，见情况不妙，竟然直接从枝杈上跳下来。
她看着瘦瘦小小一个，却如流星赶月一般，重重踩到了那个老鼠头上。
老鼠那一口黄牙立马被她居高临下砸得张不开了，更别说咬洛瑾昱。
老鼠本来席向洛瑾昱的尖牙利齿猛地闭起，锋锐的爪子胡乱挥舞着。他的衣袖被刺啦划了一道口，但也躲过了重伤的命运，他赶忙趁此机会躲避。
见他脱出，那老鼠一开始满地乱滚，女孩就立刻跳开，被枝杈卷到了更靠后的位置。
那只老鼠滚起来，眼里的光更加阴冷，立马就向她的方向冲来。
“啊，我还以为英雄救美之后反派会先放狠话……”
洛瑾昱跳上前去拦截老鼠精，听到对方的咕哝声，简直哭笑不得。
这难道是从什么话本子里看来的情节吗？
好在他本领精湛，这会儿逐渐习惯一边思考同伴的举动一边跟老鼠交手，隐隐也有占上风的趋势了。